許慕臻的神色,像是能殺盡所有人。
影衛們視死如歸,在他們選擇這條路時就預料得到死的結果,早晚而已。這一刻令他們心懸重石,雙手發顫。
“全部放下武器,教主令牌在此!”
霜磬聞言轉頭。
——玄冥長老。
如蒙大赦,霜磬等人松了口氣。可下一步,玄冥長老派人捆了她和手下。
“長老,為什麼?”霜磬氣息紊亂。
“是非曲直,到教主跟前說。”玄冥瞥了眼許慕臻,看到他失魂落魄,順他的視線看到擔架上面色慘白的慕适容,他叫道,“無雙。”
女影衛奉命出列。
“請大夫!”
“是!”
飲牛津未屆天選,先有一通翻天覆地。
許寄北回揚州先去的張園,帶回張園所有人。飲牛津人人匪夷所思,而許寄端在其中準确無誤地找到幾位故人:天殺的燕九嶺,二十餘年的光陰在她身上渾然不留痕;白衣的容赦,略見蒼老;還有——
許寄端豹眼圓睜,印象中長身潇灑、玉面含光的青年變成蠟黃憔悴的中年病婦。柳五竟然是女子嗎?許寄端跌坐鳳位,顫巍巍蒙住臉,那麼當年她下藥催使柳五情動,柳五投身容赦,不是因為龍陽之癖?她害了一個正當韶華前途無量的好女子,也許還害飲牛津少了一位英明的女教主。
容赦索取解藥,許寄端苦笑一聲,“沒有解藥。”
“怎麼可能沒有?你不願交出來?”
許寄北沉聲道:“交出解藥就對你從輕發落。”
許寄端凝視薄幸的丈夫,蔑然大笑,“我會在乎嗎?我用的是毒,要解藥做什麼。柳五活過這些年,遠超藥限,已算找到解毒之法。”
許寄北命人把她押進私牢,丢給她一紙休書。
“婦許寄端,一無子,二淫,三妒,桀貪骜詐,主母失德,教派民怨紛起,宇内之雠不容。夫妻恩斷,義絕相驅。”
許寄端執着休書,瘋癫狂笑,指着許寄北的鼻尖,“狼心狗肺的夫君,你現在覺得我沒用了?”
許寄北不想多費一句唇舌,揮了揮手,下屬群起将主母帶離。自此,許寄端的時代已成過往雲煙,黨朋潰散,等候少主歸來的日子衆人紛紛呈奏許寄北,陳述許寄端把持教綱、貪墨弄權、戕害人才、淫邪放蕩。飲牛津以前養的瞎子啞巴,一朝全複聰了,看得清清楚楚還罵得頭頭是道。
許寄端東山難再起,究其根源是她為飲牛津築造的地基已十分堅牢,功盡天下者易成肉中刺,許寄北一直伺機拔除;另外,許寄北終于得到一個親生兒子,這兒子還是他最寵的燕九嶺所生,于私心于香火,他都要明媒正娶燕氏。
聽水石壁,許寄北曾消失數日,那仙境一般不受攪擾的石居,他和燕九嶺重溫鴛夢,燕九嶺就在那時受胎。所以當許寄北聽說孩子的生辰,不顧一切地去尋母子倆。往日的情錯作弄,随許愚的誕生一筆勾銷,燕九嶺的主母之位穩如磐石。
車駕停在飲牛津主門,朱漆金環的實榻大門莊重華美,質料重逾百斤,兩排燈籠挂着“許”字,彰示着豪庭的主人。許慕臻等人下車後,一隊手執長矛的侍衛分成兩列,一列帶慕适容、張果老就醫,一列押送他們進正殿。正殿有兩列鎏金石柱,支撐起宏闊的空間,鲛紗因風輕揚,流動滿室燦爛光彩。九金龍的寶座旁增設了一具寶石鑲嵌的鳳座,垂下數道鲛紗作屏,隻能依稀看見曼妙的人影。九金龍座的另一旁臨時放了把雕雲紋靠背圈椅,阿奴端坐其上,帶着大獲全勝的笑容睨視他們。九龍金座以下,左右二側是八長老九舵主。
侍衛擊打許慕臻等人的腿彎,強迫他們跪下。黎率滿腹怨氣:“老子出來混口飯吃!這什麼待遇?”
“教主眼中,你們蛇鼠一窩,當然一網打盡。”
許寄北面容冷峻地登上九龍金座,所有僚屬弟子叩拜行禮,直至教主松口才起身。天不怕地不怕的黎率,此時大氣不敢出地埋頭伏低,更不必說缤魚駭得發抖,蜷成小小一團不想引起注意。
“阿耶,許慕臻割了我的面皮,還差點殺死我!那個受傷的慕适容,替他瞞天過海,在益州山莊威脅我,如果我說出事實,她就毒死我,我不得不忍氣吞聲。阿耶要替我做主,阿奴有好多好多委屈······”她以帕覆面,哭腔三疊,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許慕臻怒道:“是你先剝去小容的面皮,利用三七,你該死!”
許寄北道:“區區蝼蟻,怎配得上和教主之女相提并論。”他抹不掉對許慕臻和慕适容生來的仇恨。
林琅意識到這就是小容姑娘叮囑他的時刻,他勇敢站出來,“許教主,阿奴不是您女兒!”
許寄北孤負任性,死死盯着他。殿内長老、舵主交換眼色,每個人屏息以待,看這出鬧劇究竟是何走向。
林琅繼續說:“合血法驗過,教主與阿奴的血不相融,不信的話教主可以滴血認親。”
阿奴急急出示玄武玉牌:“我有玉牌證明身份,你信口雌黃!阿耶,我阿娘在浪穹诏活得多麼艱難都忍氣吞聲,恐怕給阿耶添麻煩,現在她死了竟讓人這般侮辱!她忠貞不貳,絕對不可能背叛阿耶!”
八長老之首的玄冥最得許寄北敬重,也隻有他敢指點教主的私事,“教主,滴血認親并不麻煩,能給少主洗去冤屈,也能教這幫田舍漢啞口無言。教内子弟衆多,衆口铄金,積毀銷骨。”
“阿耶,你不信我?不信阿娘嗎?”
“都閉嘴。”
簾後美人恨聲道:“一堆風流爛賬還裝作癡心樣子,你嘴巴裡沒一句真的!”
嬉笑怒罵皆出本性,敢對許寄北這麼蠻橫還不必擔心殺身之禍的女子,天底下有一個。
“你也是,所以我們才般配。”
“誰跟你般配?”她重重啐了一口。
玄冥長老見教主沒有回絕,便命自己的女兒,“準備器皿。”她的女兒就是容許缤魚看相的女影衛。
“不必。”許寄北道,“我知道阿奴不是我女兒。”
殿内嘩然。屬實是語出驚人,大家才不慎失态。所以教主不遠千裡親自去對家地盤接阿奴,到底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