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蘇醒的這天,亦是雲蘭犀少主納吉、納征儀式的喜日。朱漆的實榻大門張燈結彩,溢出喜慶的氣息。林琅剛一醒就被飲牛津的忙碌吸引,跟穿梭如織的美貌婢子搭話,逗得人家開開心心,她們不約而同地記住了林琅。
豐隆長老的兩位堂弟帶着裝婚書的楠木盒,身後跟着彩禮隊伍。
隊伍起首是兩匹駿馬,後面跟着數名婢女,托呈五色彩緞、翡翠珠玑、獵禽牲畜、珍馐仙釀等,隊伍行至大殿,周堯官面含微笑接待函使。
函使誦讀:“雲少主令淑有聞,四德兼備,願結高援。”
許寄北回:“顧存姻好,願托高援。”
函使另外奉上占算好的吉時,許寄北點了頭,六禮隻剩下最後一道——親迎。
“哥哥,你會跟浪穹诏公主成親嗎?”林琅撥弄檐間垂挂的赫赤流蘇,“你成親的話,我會寂寞的。”
“你擅長讨女孩歡心,肯定比我先成親。”
“有嗎?”
“她們一見到你,臉就像蘋果紅了。”
“你看得挺仔細。”
林琅失笑,手籠回袖中,驅寒的狐毛圍着他纖細的脖頸,他的臉透出大病初愈的薄色,偶爾綻開的笑如淺淡泡了水的白昙。他沒問過自己為何昏睡、睡去多久,狀似無憂無慮地調侃,也故意闖禍。
張園的每個人盡力演出歡樂的神态,跟林琅談天說地,卻在背後悄悄商問:“他記得嗎?”
當晚,桌上上了一道名貴的牛頭煲,酥油、酸橘腌入了味,調料還有與金同價的胡椒。飲牛津每日有供餐份例,這是沈呈華額外貼錢做的,隻為哄林琅開心。
“做的可以啊,”沈呈華嘗了兩口,“賣相也過得去。”
林琅說:“我想吃人肉。”
滿桌人驚恐地愣住了。
沈呈華與衆不同的淡定:“叫廚人從我腿上削兩片給你煮?”
林琅拉過他的左手狠狠咬住手腕,腕骨和堅硬的牙齒砥砺,滿桌人屏住呼吸看着沈呈華。林琅刻下兩排牙印,嫌棄似的丢給他。
沈呈華無奈:“總有種被始亂終棄的感覺。”
林琅眼圈泛紅,悶頭吃湯面,碗裡多出幾塊牛肉。
“你記得小時候跟我搶,把來不及吃的先舔一遍。”
往事不堪回首,回首使人作嘔。
林琅佩服:“你居然吃了。”
“權當蘸水了。”
衆人紛紛停箸,唯有沈呈華面不改色地夾肉,林琅以一種既同情又惡心的眼神問候他。
沈呈華擡眸笑:“你不行啊,不管多惡心,該吃就吃,你來當影衛練練。”
說者風輕雲淡,林琅卻不禁想:飲牛津以酷辣出名,摘金鈎的地底城就複制了飲牛津的模式,做影衛經曆的錘煉隻怕常人難以承受。而沈呈華未曾抱怨過,一直成為周堯官身邊的佼佼者。
窗外雪舞霏霏,如遍灑星子,萬籁俱息。
屋内點燃兩莖燈草,昏昧的光隻照開方寸之地,林琅自覺足夠。推窗任宵風吹入,紛紛揚揚的雪化為桌上零零的淚珠,熱與冷沖撞,燭焰颠碎,飛雪消弭,兩敗俱傷。
開元二十三年第一樁大事,是豐隆長老迎娶第四任妻子雲氏。
晨起祭祖,開飲牛津祠堂。
雲蘭犀早做嫁娘裝扮,韶華佳容,紅豔豔的複瓣牡丹照煞,勾得人眼顫心亂,她循禮叩拜曆任教主牌位,正中是她的父母——教主雲别塵,妻遊心玄。
旁邊另有一組牌位,教主雲止水,妻陳楚。這組牌位是雲别塵在世時所立,許慕臻注意到陳楚二字沒有塗金,而這個名字讓他憶起赤毛魔祭奠之人。
他問周堯官:“陳楚是誰?”
周堯官靠近他低聲說:“聽說是普通村姑,不知是哪裡人,也不知是否還在。”
“成親了還不知道?”
周堯官微微一笑:“雲止水到犧牲都藏起自己的真實身份,沒有成親,所以對那個姑娘,除了姓名一無所知。聽說他決鬥前都走到姑娘所在的鄰村了,但為了不給她招緻禍患,負傷後掉頭回來,長途颠簸加重傷勢,最終氣絕而亡。”
儀式畢,雲蘭犀回閨閣梳妝。
許慕臻亦須準備,作為名義上的娘家人,他一會兒得下婿。
新郎接親,通常先由女方的姑嫂刁難,再做一首催妝詩。雲蘭犀沒有親眷,情況特殊,所以僅保留一項障車,由許慕臻阻撓迎親花車,跟男方過過招。豐隆和許慕臻交過手,知曉雙方水準,并不想在大喜之日鏖戰,他找了個幫手。
八長老馮異,也是最年輕的長老。
雲将和馮異世親生姊弟,已故列缺長老的一雙兒女。雲将繼承師父的長老之位後,弟弟為能與其作伴,挑戰風旗長老,輸了第一次,第二次則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