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裡靜谧無聲,當蘭殷走上車時,車内的人都将目光一齊投向她。
穿着闆正西裝的秦磊,花裙子胖阿姨,沉默的工人,還有披着寬大的男士外套的小女孩,以及渾身濕透的古怪女人。
車頭的時間停在11:01分,時間再一次重置,但是這次的情況似乎變得不一樣了。
蘭殷偷瞄了眼司機的左手,雖然他的手擋着看不太清楚,但她還是發現了那把藏着的刀。
“漂亮姐姐,你可以坐在我旁邊嗎?”
小女孩的名字叫阿蟬,知了的蟬,她要乘坐最後一班車抵達雲山康養中心,她的阿婆就住在那兒。
阿蟬和蘭殷聊了許多,遇到人就打開了話匣子,将自己的身份信息事無巨細的倒了出來。
蘭殷一邊聽着阿蟬的聲音,一邊暗自觀察着斜對角的女人。
跳車和殺掉司機都不能結束遊戲,那麼隻能從别的地方下手,就比如眼前這個渾身上下透露着陰森氣息的怪女人。
阿蟬發現蘭殷在走神,委屈的拍拍她的手,“姐姐,是阿蟬的話太多了嗎?如果你不喜歡聽這些,我可以給你講故事,阿蟬最會講故事了!”
小女孩的長相是不屬于她這個年齡的豔麗,舉手投足間的風情動作和她的天真性格形成巨大的反差,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在她的身上形成一種别扭的不适感。
蘭殷忽然問她:“你身上的衣服是從哪裡來的?”
這話問的太過直白,阿蟬愣了幾秒,“這是鄰居阿叔給我的,姐姐是不喜歡這件衣服嗎?我可以脫掉!”
說完阿蟬就要脫衣服,蘭殷沒有過多阻止,和她猜想的一樣,小女孩裸露的肌膚上是斑駁的傷痕。
青紫的痕迹與紅印交織在一起,蘭殷的眸色沉了下去。
“你身上的上是誰打的。”
“是爸爸……他喝醉了,我從家裡跑了出來,我想我阿婆。”
阿蟬失落的低下頭,在她低下頭時露出後頸的皮膚,蘭殷在那兒看見了發青的牙印。
蘭殷替阿蟬穿好衣服,閉上眼給自己缺氧的腦子渡了幾口氣。
她的手被阿蟬握住,冷的像塊冰的小手貼在蘭殷溫熱的肌膚上,阿蟬小聲解釋道:“姐姐,你别因為阿蟬不開心,爸爸隻會在喝酒的時候打我,其他時候對阿蟬可好了。”
小女孩天真無邪的笑着,蘭殷回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熱漸漸侵染,阿蟬的手也變得不再那麼冷。
公交車停下,車門打開的聲音激起了蘭殷的下意識反應,她猛的轉頭看向窗外,黑衣男人就站在她的對面。
“你是在等我嗎?如果想殺我,我就在這兒,可你為什麼不上車?”
蘭殷挑釁望向男人,她的身體在顫抖,可眼神卻沒有一絲害怕。
又是這具身體本能的反應,既然這麼恐懼,那就殺了他。
蘭殷靠在窗沿上眯眼笑,就在車門即将關上時,男人忽然動了,他擡起頭,帽檐下被擋住的臉露出。
阿蟬吓得大叫,緊緊抱住蘭殷的胳膊,“姐姐!他他他長得好醜!”
男人的臉完全融化,眼睛珠子從揉成一團的眼眶裡吊着,密密麻麻的肉紅色蟲在他的皮膚下蠕動,有幾條抖着尾巴從他的嘴裡被擠出來。
比那些無臉人更加具有視覺沖擊力。
公交車繼續行駛,男人的身影被甩在身後,蘭殷從窗子外縮回來。
她若有所思的看着阿婵,忽然指着濕發女人問到。
“阿蟬,你覺得這個姐姐長得醜嗎?”
蘭殷微擡下巴,問的是那個被頭發擋住看不見臉的女人。
阿蟬思索了片刻,“她很漂亮,但沒有姐姐漂亮。”
“那他們呢?”
蘭殷又指着後排的西裝男,胖阿姨和男工,阿蟬先是看了會兒,抿緊唇沉默了好久,然後才說到,“不醜,但阿蟬不喜歡那兩個叔叔,他們的眼睛看起來讓人很讨厭。”
伴随着阿婵這句話,蘭殷正好對上了秦磊的視線,他一直在偷看蘭殷,剛好被抓個正着。
秦磊被發現後很窘迫,尴尬的笑了笑,躲閃的移開目光。
“是挺讓人讨厭的”蘭殷贊同的回應到。
不過另外那個男人嘛,蘭殷掃了一眼,他安靜的坐着不動,存在感極低。
“阿蟬,那司機叔叔呢”蘭殷壓低聲音,後視鏡裡倒映着兩個人竊竊私語的模樣,司機盯着看了幾眼。
阿蟬抱緊蘭殷,聲音悶悶的,“他長得好醜,阿蟬不喜歡醜八怪。”
蘭殷抱着阿蟬若有所思,公交車平穩的行駛在雨夜中,雨水打在玻璃上模糊了窗子上的人影。
就在這種沉默的氛圍中,蘭殷徑直走到長發女人身旁蹲下,“你……是被淹死的嗎?水鬼?”
為了印證自己的猜想,蘭殷的手剛好抓住女人的腕,和阿婵一樣冰冷的溫度,甚至更加冷的滲人些。
“你确定要問這個問題嗎?”女人終于說出了她的第一句話,嗓子像是被尖銳的東西劃破,帶着尖銳的沙礫音色。
濕漉漉的頭發還在往下不停的滴水,女人露出一隻眼睛,黑色的瞳仁變得灰白,分明不是一個活人。
蘭殷大膽的掀開了她的頭發,女人惱怒的抓住她的手,發出警告的低吼聲。
“身體已經泡的浮腫,确實是被淹死的,至于是怎麼死的嘛……”
蘭殷頓了頓,一臉認真的詢問女人,“被人推下河淹死的?”
女人沒反應,蘭殷又問,“那是自己跳河自殺的?”
女人從一開始的惱怒到現在的平靜,蘭殷的問題真的隻是問題而已,不摻雜其他任何情緒,讓人……難以拒絕。
“公交車失控撞出大橋,一車的人都死了。”
真是好巧——
“不是這輛,你不用擔心。”女人好心解釋了句。
“露水花園小區到站——”
到站的提示聲打破這僵持的氛圍,雨夜的道路上空無一人,隻有一盞路燈,黃色的暖光外是漆黑到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蘭殷忽然渾身一個激靈,她遲疑的望向車門,司機熄了火,車就停在小區門口。
露水花園小區幾個字用鐵皮裹着印在石牌上,在黑暗中隐約閃光,像是某種蟄伏在暗處的野獸。
蘭殷僵硬着沒有動,她的心開始劇烈跳動。
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