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昭昭已十六個小時四十二分鐘零三秒沒理他了,昨晚等洗漱完後更是把房門反鎖,讓他和李三多睡在沙發床上。本來沙發就不夠舒服,現在多出隻睡覺也活潑的狗,再不解釋,感覺能被永遠拉黑。
現在敞開的卧室裡傳出短視頻的聲音和女生魔性的笑聲,那種被拉黑的不安感逐漸加重。林時在角落踱步,糾結的表情被李三真的寶貝兒盡收眼底,一腳踹到房門外。
瞄見林時踉跄地出現在門前,剛還對手機傻樂的人瞬間高冷,忍不住尴尬地輕咳,“香燭在桌上,我不餓。”
陸昭昭很忙,但不知道在忙什麼,手指滑動屏幕,暗自催促男鬼離開。心跳在加快,周圍的空氣都變得稀薄,即使空調還在工作,她仍感覺臉在持續升溫。
這家夥怎麼還不走!她在心中咆哮,再不聽見他離開的聲音,她就要惱羞成怒了!
然而擡眼時看見這張帥臉赫然出現,吓得她條件反射地出拳。
“你搞什麼?”
瞧見女生嫌棄的表情,他知道她沒有真的生氣,包裹住拳頭的手慢慢松開。林時沒了顧慮,笑得如冬日的暖陽,向昭昭争取解釋的機會,“我是有意隐瞞,卻是因你已沒有前世記憶,你我人鬼殊途,不該給你徒增煩惱。我可以道歉,隻求你能在今天後當作無事發生,我們還是朋友。”
比活人低的體溫,眼神卻比人炙熱。武将的手掌離開她的手背,那種粗糙感反倒更加清楚。
被這般懇求的她咽了咽口水,心想他真的好帥,好乖。就像野獸在面前手裡利爪和獠牙,她不信在戰場上殺人不眨眼的武将對誰都降低身份,更是沒有把過去的自己當作附屬品對待。
“嗯,”陸昭昭語氣不詳地回答,心底生出無限好奇,“但是我有點好奇以前的事,你能不能,點到為止,就先說我們是怎麼認識的。”
林時遲疑道:“你被爹娘丢棄,然後被山匪撿回去當童養媳,最後被前去剿匪的我撿回家。”
什麼東西,天崩開局?吃自己的瓜就是刺激,她直接愣住,很快又反應過來,在童養媳和剿匪的武将之間發現華點,看向故事的主人公時多出鄙夷。
“男人果然喜歡小姑娘。戀童癖,鄙視你。”
雖然不知道戀童癖的具體意思,但它字面意思就有問題,再加上鄙視,這個問題非常嚴重。
不想被誤會,他趕緊說:“你七歲,我十七,相差十歲而已。況且爹落病,我被退婚,是你主動提出當我的童養媳。”
“那時我眼光好,”陸昭昭理不直氣也壯,反而問,“你不也同意了?”
“······”
對方的沉默讓她知道,他沒有同意。一生要強的女人霎時間升起不合時宜的勝負欲,拿起枕頭,面露兇光。
她質問:“我哪比别人差,老牛吃嫩草都吃不明白?”
這回換林時咽口水,謹慎措辭,“我老,嘴笨,還命短。”
陸昭昭瞬間消氣且無力反駁。
和自己比,他确實老;作為武将,他随時會殉國,别提他現在是27歲的樣子;嘴笨有待考量,除了多數時間話少,他看起來可不是不會說好聽話的鬼。
她揚眉,在思考,“你說話不挺好聽的?”
“您教得好。”
哦,原來是自己調教出來的,不愧是聰明又能幹的我。她滿意點頭,又問:“然後呢?”
“然後我代父親挑起重擔,但你我書信往來頗多。八年後陛下病重,我被派去問人求藥,偶爾便會回家。當時父親已逝,我在朝中舉步維艱,必須有所作為才能支撐起林家。我已二十有五,你怕我有來無回,說想為林家留下子嗣,我沒同意,你應該是和我的牌位拜的堂。”
“你為什麼不同意?”
“我給不了你安穩的生活,許不了榮華富貴。你還有大把年華,而我快到而立之年,你說得對,我不該老牛吃嫩草。”
其間種種困難說出來非常容易,身處其中卻生死一線。每次求仙問藥都是不知歸期,漫無目的,總是聽到哪裡有道長的蹤迹就往哪去。翻山越嶺,上山下海,迷霧沼澤,惡民強盜,背負皇命動身,帶着疲憊與新舊傷歸家。
有次他在床上躺了一月有餘,還未痊愈便要再次出發。母親擔心白發人送黑發人,昭昭怕不知歸期,也不怪她們想讓他快點成婚。可别的姑娘都怕,他怎能讓她也怕。盡管她現在說得堅韌,但怎能不讓她看看更好的人家,更好的巢。
在李三真那知道陸昭昭最後是嫁給自己,他當然開心,然而更多的是憂愁。
局勢動蕩,兩個女子該如何決絕才能在亂世中保護自己。
林時挫敗地低垂下頭,“都是些煩心事。”
“各時代的人都有自己的難處,可以理解。鬼嘛,向前看,迎接你的是和平,是忘記過去痛苦的未來,隻需一碗孟婆湯,嶄新的人生在遠方向你招手。起碼看見我現在活得很開心,你也會欣慰吧。”
陸昭昭攬住林時的肩膀,愧疚地安慰着他。本來因為尴尬沒想好如何面對對方,準備順着遞來的台階下去,反而下得太快,造成泥石流。
真是罪過,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