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想到去當官了?”福金突然問道。
兩人沿着潘樓大街慢慢走着,眼下年關将至,汴京城的百姓們也都紛紛出來置辦年貨,叫賣聲、讨價還價聲此起彼伏,熱鬧極了。
“閑着也是閑着,我爹說給我捐了個官,我就過去混混日子。”賀庭之踢開腳邊的小石子。
“哦。”福金在一個小攤前停下,随手拿起一隻玉簪,簪頭雕着隻胖乎乎的小狗,憨态可掬。她想起趙瑚兒屬狗,便掏錢買了下來。
把簪子裝進袖袋裡,她又狀似無意地問道:“那怎麼進了禮部?你什麼時候這麼聽英國公的話了?”
賀庭之一呆,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麼問。
頓了頓,方答道:“幹什麼不是幹,反正我年紀也不小了,總不能整天遊手好閑。”
“說得在理。”福金點點頭,兩人心照不宣地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不一會兒到了樊樓,馬擴早就來了,見到福金,立刻起身行禮。
“帝姬,明遠兄。”
“馬郎君不必多禮,”福金笑道,“半年未見,你倒是更精神了,這一趟辛苦。”
北上金國歸來,馬擴雖滿面風霜之色,但雙目仍炯炯有神,隻眉宇間隐約透着一絲焦慮。聽到福金誇贊,連忙拱手謙辭:“帝姬過譽了,不過是随家父走了一趟,實在談不上辛苦。”
三人落座後,馬擴從旁邊拿過一本羊皮紙裝訂的手抄本,鄭重地推到福金面前。這種特制的羊皮紙質地堅韌,正式為了抵禦長途跋涉中的風雨侵蝕。
福金接過手抄本細細翻閱,隻見上面用工整的行楷密密麻麻記錄着行程見聞。
馬擴指着本子說道:“幸不辱命,這是半年來沿途所見所感。隻是......”他長歎一聲,“出了汴京才知,京師繁華之外,竟是遍地流民。”
這本手抄本堪稱一部詳實的地理志,從汴京出發後的每一處地名、路線,乃至過了幽州後的海上航道,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馬擴不僅記錄了行程,更詳述了沿途見聞:開封府周邊尚算安定,應天府百姓勉強維生,但一到河間府境内,逃荒的流民便随處可見,有些村落因賦稅苛重早已十室九空。更令人憂心的是邊軍防務,将士們長期懈怠,竟無一人可堪應戰。
“那完顔阿骨打确是一代枭雄,治軍嚴明,野心勃勃。”馬擴眉頭緊鎖,聲音低沉,“若其滅遼之後轉而南侵,以我朝如今軍備,隻怕......”話到此處,他不由得重重歎了口氣,眼中憂慮更深。
賀庭之猛地一拍桌案,指向福金,
“馬兄有所不知,帝姬近日可是研制出一件神器!”
馬擴聞言頓時來了興緻:“哦?願聞其詳。”
福金便将火铳一事細細道來。
馬擴聽罷大喜過望,擊掌稱贊,
“好啊!這真是天佑我大宋!如此一來,若邊軍将士皆能配備此等利器,料金人也不敢輕易來犯!帝姬大義,請受馬某一拜!”
說完就要行大禮,福金連忙将他扶起。
三人又談及此次進京的完顔宗望一行人。
馬擴神色凝重道:“完顔宗望此人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在大名府時就屢次三番地挑釁。他派了個叫什麼烏林答的女武士,一手好刀法,可惜馬某功夫不到家,與之較量一番,卻終是不敵。”說着重重歎了口氣,随即又展顔道:“幸得大名府有位嶽飛小将軍,一杆銀槍使得出神入化,拳腳功夫更是了得,這才沒讓我大宋丢了顔面。”
嶽飛!
福金聞言頓時神色一緊:“他如今可還在大名府?”
馬擴點點頭:“正是。我原想邀他一同進京,奈何他執意不肯。說是......”說到這裡他略顯遲疑,“說是汴京城裡盡是些醉生夢死的庸碌之輩,難覓報國之門。”
福金本想邀嶽飛一見,畢竟是名垂千古的一代名将,可聽馬擴這麼一說,也想明白了。
如今朝堂之上,仍是主和派占據上風,蔡京雖倒,王黼蔡攸之流也不是什麼眼界開闊的能臣幹将,連種師道這樣的老将都屢遭排擠,更遑論嶽飛這種白身。
思及此處,三人一時默然。
賀庭之見狀,自嘲道,
“哎,馬兄這話,豈不是将我也罵了進去。我雖是一無用之人,倒也還算不上什麼大奸大惡之徒吧。”
這番話說得衆人莞爾,氣氛才活躍起來。
突然,馬擴眼神一凝,迅速起身走到窗戶邊。
福金和賀庭之對視一眼,都對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感到疑惑。
“馬兄?”賀庭之低聲喚道。
馬擴沒有回頭,隻是擡手示意他們過來。
二人快步走到窗前,順着馬擴的視線向下望去。街上行人如織,摩肩接踵,一片市井喧嚣。
“看那個穿鹿皮靴的。”馬擴壓低聲音,指向人群中一個行色匆匆的身影。那人頭戴皮帽,面上蒙着紗巾,身型精瘦,在擁擠的人流中穿梭自如,顯然是個練家子。
福金眯起眼睛:“此人有什麼特别?”
“像是烏林答。”馬擴沉聲道。
“烏林答?那個在大名府和你比武的金國武士?”賀庭之聞言一驚,“确定是她?”
“烏林答使一把短刃,刃上挂着一塊紅綢子。我觀此人身形步态,八成是她。隻是不知她今日為何出現在這邊?都亭驿和樊樓距離可不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