睦州青溪縣如今已經成了浙東最引人注目的地方。
苛捐雜稅壓得百姓喘不過氣,走投無路的人們紛紛投奔到此地。隻因傳聞這裡有方家兄妹奉神女之命,專為拯救蒼生而來。更令人稱奇的是,這對兄妹似乎真有神力相助,朝廷派兵圍剿數月,竟始終奈何不得。
正月裡的青溪縣一片繁忙景象。方家兄妹最初建立的莊園早已容納不下源源不斷投奔的流民,如今他們不僅攻占了青溪縣城,更将周邊縣城盡數納入麾下,将整個青溪縣經營成了堅固的根據地。
方臘早已不是之前那個沉默寡言的莊稼漢子。如今統帥十萬之衆的他,眉宇間盡顯威嚴。妹妹方百花則擔起全軍後勤重任,将糧草辎重打理得井井有條。
這夜,青溪縣衙内燈火通明。方臘正召集王寅、石寶、鄧元覺等将領商議軍機。童貫大軍已将他們團團圍困,若非背靠險峻群山,恐怕早已城破人亡。
原本童貫主力在别處征讨,方家兄妹得以暗中積蓄力量。但随着幾次出人意料的勝仗,他們的聲勢越來越大,投奔的流民也越來越多。這既帶來了王寅等骁勇善戰的将領,也帶來了新的難題——糧草短缺。
雖然方百花已組織人手搶種糧食,但畢竟時日尚短。此前軍糧多靠販賣漆器所得銀錢購買,可自從上月被童貫徹底圍困後,這條補給線便被生生切斷。眼下正值隆冬,糧倉裡的存糧正一天天減少。
縣衙内的氣氛凝重得幾乎能擰出水來,燭火搖曳,映照出一張張緊繃的面容。
方臘負手立于地圖前,眉頭深鎖,目光在童貫大軍的包圍圈上來回巡視。底下諸将沉默不語。
石寶按捺不住,猛地站起來。
“要俺說,幹脆殺出去!橫豎都是死,怕他個鳥!”
這員虎将身高八尺,作戰時曆來沖鋒在前,悍不畏死,隻是脾氣也相當火爆。此刻滿臉漲紅,胳膊上青筋暴起。
旁邊王寅連忙拽住他的胳膊,沉聲道:“石兄弟,莫要沖動!童貫兵多将廣,我軍糧草又不足,貿然出擊,隻會白白折損弟兄們。”
石寶重重“嘿”了一聲,在堂内來回踱步:“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将軍你說怎麼辦?我石寶聽你的!”
方臘依舊沉默。
實際上,他也在發愁。
他何嘗不想突圍?可麾下這十萬之衆,大多是走投無路的流民,之前的勝仗靠的是出其不意和埋伏設陷,若真要硬碰硬,他們如何敵得過童貫麾下久經沙場的河北精銳?強行沖陣,隻怕會屍橫遍野......
正躊躇間,縣衙外突然傳來方百花清亮的聲音:“大哥!芸姐姐到了!”
方臘身軀一震,猛然擡頭。
芸娘來了!她這一來,眼下的困局或許會有轉機!
堂内衆将亦紛紛起身,神情振奮。他們自然認得芸娘——這位從汴京而來的女子,背後站着一位手眼通天的人物,每每現身,必攜奇謀良策、錢糧軍資。方臘軍中“奉神女之命”的傳言,倒也不算虛言。
王寅投奔最早,深知這位姑娘的能耐。從起事之初的暗中扶持,到數次危局中的指點迷津,如果沒有她的助力,義軍斷無今日之勢。不知這回,她又帶來什麼樣的妙計?
芸娘大踏步地跨進屋内,鬥蓬上沾滿了灰塵,黃歪歪一大片。
衆人連忙拱手見禮,她卻隻擺了擺手,示意免禮。方臘親自迎上前,請她上座。
“哥哥,芸姐姐剛到,我本想讓她先歇息,可她執意要先見你。”方百花解釋道。
“神女此次有何指示?”方臘迫不及待地問道。
芸娘端起桌上的粗瓷茶碗,仰頭灌了一大口,這才緩過氣來:“我這次來,發現原先的幾條山路都被童貫的人封死了?”
“正是。”方臘苦笑,引她到了地圖前,将眼下的困境細細道來。
芸娘上次來時,青溪縣雖經戰火,卻仍生機勃勃。流民雖衆,但人人眼中皆有希望。可如今,被圍困月餘,城中糧秣漸竭,百姓臉上已難掩惶然之色。
她靜靜聽完,擡眸直視方臘雙眼,開口:“你們這次——直接向童貫投降。”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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睦州州府内,童貫正仔細查看着案前的軍報,眉宇間漸漸顯出一絲不耐。這位權傾朝野的樞密使已在此駐紮半月有餘,浙東的戰事比他預想的要棘手得多。
半年前奉旨離京時,童貫可是信心滿滿。西北羌人那般兇悍的敵手他都平定過,區區流民作亂又算得了什麼?官家賜宴時,他當庭立下了軍令狀,保證三月之内必能肅清賊寇。可如今期限早過,戰事卻陷入膠着。
尤其是這個方臘,起初不過是個不起眼的小股叛軍。童貫将主要精力都放在其他幾處聲勢更大的起義上,隻派了偏師監視。沒想到半年過去,方臘竟成了最難啃的骨頭。眼下雖已将其圍困在青溪縣内月餘,卻仍然拒不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