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大嫂抱着一歲的二兒子楚盛在哄,聽到大兒子楚進突然說起被分出去的小叔子,愣了愣,“什麼考秀才,你聽誰說起你二叔了?”
“在學堂聽夫子說的,夫子說二叔是等着考中秀才衣錦還鄉,還說爹和娘會後悔。為什麼爹和娘會後悔?”
迎着孩子清澈的眼神,楚大嫂噎了一瞬,冷哼道:“考中個秀才算什麼,等他當了官兒再說吧。”
楚進不知道娘為什麼不高興了,低頭和背了好幾遍也沒能記住的文章較勁。
楚大嫂抱着小兒子,看着大兒子手裡拿着書本,心中充滿了期盼,“娘不稀罕你二叔的秀才,娘就等着你給娘考一個秀才回來,那才是娘的風光呢。”
話雖這麼說,等家裡男人回來了,楚大嫂還是悄悄和楚雷聲說道:“萬一他真考中了怎麼辦?中了秀才倒沒什麼,我就怕他運氣好,以後真能有個官當,他不得回來報複我們?”
“怕、怕什麼,他就是當了官,也是我楚家、楚家的人。”楚雷生得了大筆的家業,當上了秀水村的小地主,田地都租出去給佃戶種,閑暇就出去喝酒閑聊,喝得渾身酒氣回來,一開口就将楚大嫂熏得扭開臉。
“他敢忘本,我就讓村裡的叔伯們告他不孝、不孝不悌,他的官别想好好的、好好的當下去。”
楚雷生酒氣上頭,說話都不利索,臉上的橫肉也被酒意熏紅了,腦子還打着好算盤。
他讀過兩年書,後來嫌讀書累就不讀了,但還記得教書的夫子說過,讀書人是最重名聲的,要孝順父母,友悌兄弟,否則長輩一狀告到衙門去,官途就毀了大半。
何況楚明霁還不是楚家的血脈,更要感恩楚家給了他一個容身之處。
至于家裡的宅子田地,就算是楚母帶來的嫁妝置辦的又如何,既然到了楚家,那就是楚家的家産,他是楚家長子,合該拿大部分家産。
見男人說得底氣十足,楚大嫂也放下心來,把這事抛到腦後,一心催着楚進好好讀書,以後考秀才考舉人,最好考個狀元回來。
*
時間到了九月末,院試的日子越來越近,明瑤華突然生出幾分緊張,每日都買了新鮮的菜肉,做四菜一湯,兢兢業業地照顧考生,就像她前世高考享受的待遇一樣。
楚明霁還是一派雲淡風輕、胸有成竹的模樣,日日的學業都照着計劃來,偶爾還有空閑指點明甫光的功課,日子平靜而溫馨。
而在金陵碼頭,随着船家解纜揚帆,一艘高大樓船緩緩離開渡口,沿着運河北上,目的地是遙遠的京城。
被賜名香菱的薛家丫鬟趴在小小的窗戶邊上,眼裡含着兩泡淚水,眼眶發紅,呆木木地看着越來越遠的金陵。
她被拐子拐走後被多處轉移,長期困在屋内不得自由行動,但依稀還有小時候的記憶。
她有父有母,父母待她很是疼愛,家中也有丫鬟服侍。
她說話一直是江南一帶的口音,金陵的方言也能聽懂一些,她的父母一定是金陵附近的人。
這一去京城,也許再也回不來金陵了,再也沒了尋找父母的盼頭。
同屋的來珠和來寶安置好包袱,彼此對視一樣,走過去勸她。
來珠道:“你也别哭了,哭哭啼啼的不吉利,被主子知道了是要被罵的。”
來寶道:“咱們家太太和小姐待人和氣,并不打人罵人,你别害怕。”
來寶是看過香菱剛來薛家,身上帶着的一身傷痕的。
香菱之前在拐子手裡,沒少受皮肉之苦,故此勸導。
來珠又小聲道:“大爺雖魯莽些,你順着他也就是了,你聽話,他也不會打你,以後跟着大爺,平平靜靜本本分分的過日子就是了。”
這話來珠說得心虛,聲音越來越小。
薛大爺自大沖動,沒個能耐樣,被人一捧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薛太太又摳門,薛老爺死了沒多久就降了下人的月例銀子,薛家不是好呆的。
來珠和來寶相貌普通,是薛太太底下的二等丫鬟,但她們父母是薛家店鋪的管事,家裡早打算好了,過幾年滿二十了就給她們贖身嫁人。
但來珠知道大爺是為着這個眉心有一點紅痣的美貌姑娘惹出的人命官司,想來是不肯放手的,要不是太太以香菱年紀還小攔着,早就成了大爺的通房丫鬟了。
隻是太太能攔得了一天兩天,一兩年後香菱再大些,遲早攔不住。
不如勸一勸香菱,她心裡願意了也能少受些罪。香菱胡亂用袖子擦擦眼淚,啞着聲音、乖乖巧巧地說道:“多謝兩位姐姐教我,我一定聽太太的話。”
看着粉妝玉琢、乖巧聽話的香菱,來珠和來寶面帶憐惜,安慰道:“先别想那些,我們幫你安置鋪蓋,要在船上住好些天呢。”
隻是香菱的鋪蓋還沒鋪好,外頭傳來一聲:“香菱出來,大爺來看你了。”
這聲音宛如晴天霹靂,香菱吓得渾身僵硬,牙齒咬緊唇瓣,在外頭的催促聲中一步步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