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在打掃前,哈利想象了很多困難。以這位神秘先生的生活習慣,恐怕不止是面上那些灰塵、雜物。下面藏着的或許是陳年老垢、黴菌,甚至可能還需要面對一些不是很友好的小生物。
但當他真正着手去做時,才有些驚訝地發現這些灰塵其實沒有積攢多久。
好吧,也挺久了,但是以他佩妮真傳的清掃經驗來判斷,它頂多不超過半年。
……也許神秘先生每半年都會請人來打掃一遍?
總之,不止是哈利居住的那個原先明顯是空房間的房間好打理,整棟房子,連帶着外面的籬笆石磚什麼的,其實也都不難打理。
哈利一邊寫作業,一邊打掃,一邊還會在每天晚上九點定時出門前往公用電話亭和佩妮打電話,像個真正的特工一樣聊一些他白天的新發現。就這樣,也趕在了聖誕節前把這棟房子上上下下都清理了一遍。
神秘先生顯然起初沒有把哈利的話當一回事,但随着工作的開展,他也收回了對哈利指指點點的那些話。
——雖然神秘先生沒這麼親口說過,但是哈利發誓,在他大功告成的那天晚上,神秘先生一進家門,在門口呆的兩秒鐘,那眼神裡絕對寫着無言的敬佩。
“怎麼樣?收留我過聖誕節是不是很劃算?”哈利得意揚揚地說。
“太劃算了,我都有雇傭童工的負罪感了。”他嘟囔道。
好吧,雖然他直到最後也沒有說一聲“謝謝”——哈利可是眼巴巴地等了半天——但他的語氣可是有明顯的好轉,而且晚上吃飯的時候又多給哈利加了一塊烤肉,香噴噴的。
飯後,連這位神秘先生自己也開了好大一瓶蜂蜜酒,歪在椅子上,懶洋洋地閉目小憩。
“難道今天是什麼特殊的日子嗎?”哈利後知後覺。
“嗯……慶祝我不必在酒吧守着了。終于不用上班了。”他說,抿了一口酒,才把目光投向哈利,這一眼,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神情又變得有些惱火,他掩飾一般地再喝了一口酒,問,“怎麼,難道不好吃?”他的語氣也變得粗暴起來。
哈利已經開始逐漸習慣這種沒有惡意的惡氣。他急忙叉了兩塊肉進嘴巴裡,有些含糊地回道:“好、好吃!”
對于廚師而言,一萬句辭藻華麗的贊美也比不上狼吞虎咽和這簡單的一個詞。哈利自己做飯,他當然明白。
果然,神秘先生的暴躁消退了一些。
“所以你的酒吧是今天才放假?”哈利繼續探聽道,“你不是老闆嗎?”
神秘先生冷笑一聲。
“很可惜,就算混成了老闆也不能決定自己哪天放假。”
哈利似懂非懂。
他還在一邊鼓着腮幫子嚼,一邊沉思,餐桌另一邊的神秘先生卻很快回過味來了。
“……怎麼,你打聽這個做什麼?”他皺着眉說。
哈利也回神,他臉上倒沒有被抓到尾巴的緊張,反而是滿臉興奮。
“等我長大了,我也想當酒吧老闆!”他誠懇地說。
神秘先生大約想過許多個可能,唯獨沒有想到這個回答。他沉默了好一會,才又用一種啼笑皆非的語氣說:
“……這可真是個遠大的志向。”
“遠大嗎?”片刻時間,哈利沒聽出來他的譏諷,懵懂地問,“難道做酒吧老闆要求很高嗎?”
“那倒不是。”神秘先生一噎,不答反問,“……是什麼讓你有這樣的想法?這兩塊烤肉?”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哈利不無得意地說,“我很早就想當廚師了,我做飯也很好吃呢!你都沒吃過我做的飯……”
“酒吧老闆不是廚師。”神秘先生說。
“但你是酒吧老闆。”哈利說,“你也是廚師。”
神秘先生頭一回有些沒話說地沉默了下去,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對視了許久。
“……你不能每發現一個職業就想去做。”神秘先生幹巴巴地說,“而且你可是大難不……好吧,你才十歲,你想這些東西也太早了!”
一邊說着,他的神情依舊警惕,好像已經在腹中打好草稿,預備了上百種哈利不同辯解的應對措施。
隻不過,哈利根本沒有辯解。
“好吧,那我不當酒吧老闆了——”哈利爽快地答應了,“——既然我這麼聽話,你放假的這幾天可以教我些廚藝嗎?”
神秘先生又沒了話。他瞪着哈利,好像頭一回發現哈利的笑裡藏着些狡黠。
“……而我才說了我要放假!”他怒氣沖沖地說。
哈利歡呼着蹦了起來。他知道這是一個極具神秘先生個人風格的“好”。
——
接下來的幾天,可以說是哈利在整個聖誕假期裡最快樂的時間。
雖然佩妮遠在另一座城市,但她打回來電話的時間越來越長,哈利能從她滔滔不絕的話語從一窺她忙碌而充實的工作。不像從前,隻是麻木地、機械地做着上頭人給下來的任務,也沒有滿含怨氣地質問哈利這幾天有沒有闖禍——她還給哈利準備了聖誕禮物,通過郵局不遠千裡地寄回來(可惜郵局下班得比酒吧還早,哈利要等到熬過這個聖誕假期,才能看到這個驚喜究竟是什麼了)。
與佩妮的一帆風順相比,神秘先生的“廚藝小課堂”卻是困難重重。
也是很奇怪了,同樣的做法,同樣的烹饪方式,同樣的材料,甚至是同一塊肉上切下來的兩塊相同的肉,放到神秘先生手中,那就是美味的大餐,而哈利再按照他的方式,按部就班地做一遍,得到的卻是要麼太生、要麼太糊的地獄料理。比他自己原來按照食譜上做的辦法還要難吃些。
不過哈利倒是一點不氣餒。從他有記憶起,這還是第一次從不是老師的大人那裡學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