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是要有雷霆萬鈞的手段,更得存悲天憫人的胸懷。”
“三哥你……”香漓感歎道,“很适合當神仙啊!”她頓了頓,又俏皮地說,“科舉倒真像渡劫,鄉試褪凡胎,會試斬三屍,殿試證道果。”
慕裕城失笑:“那五妹就是仙女了?”
香漓嘿嘿一笑,眉眼彎彎。
慕裕城被逗得莞爾,旋即斂了笑意:“我不過紙上談兵罷了。未曾見過流民啃食觀音土,未曾聽過冤魂夜半啼哭,真遇上忠孝難全、法理人情相搏的困局,未必能做到問心無愧。”
香漓忽而露出神秘笑容,眼中閃過狡黠的光:“好,我已聽到你的回答。”
她轉身往庭院深處走去,衣袂帶起一陣風,驚起廊下栖息的夜枭,撲棱棱飛向墨色蒼穹。
晨光熹微,薄霧缭繞。君溟整了整玄色箭袖的袖口,腰間玉佩随着步伐發出清脆的碰撞聲。今日是他回宮複職的日子,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沉穩。
“等等我!”
身後突然傳來熟悉的呼喚。君溟回首,隻見香漓不知何時已立在垂花門外,鵝黃色的襦裙上沾着晶瑩的晨露。她正将一方繡着茉莉的絹帕往袖中塞,動作輕盈得像隻蝴蝶。
“一起走吧,我也有事要去宮裡,正好順路。”她眨着杏眼,唇角挂着狡黠的笑意。
君溟劍眉微蹙:“你把皇宮當什麼地方了?”他壓低聲音,“可不能再朝宮裡亂扔東西了。”
香漓指尖繞着發梢,故作委屈地撅嘴:“這回保證安安分分,就是去辦點小事。”話音未落,她的身影已漸漸隐去,隻餘一縷茉莉幽香飄散在晨風中。
宮道上青石闆泛着冷光,檐角銅鈴叮咚作響。行至分岔路口,香漓忽然駐足:“你該往羽林軍校場了吧?我得走這邊。”
君溟腳步一頓,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你怎會對宮裡路徑如此熟稔?”
他自認為對香漓的習性了如指掌,她平日若非必要絕不出門,何時竟能這般輕車熟路地在宮牆内穿行?
“之前有段時間經常來宮裡啊。”香漓的聲音裹着笑意飄來,發間的茉莉香混着晨霧氤氲在空氣中,“就在你去出征的那段時日。”
君溟看不見她的表情,卻能想象她此刻必定眉眼彎彎,帶着那副慣有的模樣。
他望着另一條岔路盡頭飄來的縷縷墨香——那是都察院特有的氣息,不由得擡手揉了揉眉心,唇角勾起無奈的弧度。
“你可以看看鹽稅賬冊,記得小心行事。”
虛空中傳來一聲輕笑:“放心。”
此時的都察院靜得出奇。魏廷綱端坐在案前,對着堆積如山的賬冊緊蹙眉頭。香漓屏息凝神,懸在半空,生怕驚擾了這位老禦史的沉思。她的目光落在賬冊上工整的字迹間,突然瞳孔微縮。
“江南鹽稅賬目表面滴水不漏,可地方上盤剝的傳聞卻愈演愈烈……”魏廷綱的自言自語飄入耳中。
趁着資料房無人的間隙,香漓輕盈地飄了進去。她纖白的手指拂過泛黃的案卷,忽然在一頁上停住。
“嗯……江南的鹽損耗率比往年高出了三成呀。”
正當她若有所思時,門外傳來漸近的腳步聲。香漓身形一閃,隐入書架後的陰影中。
兩名官員的對話飄入耳中。
“翰林院要協助整理的案卷都齊了嗎?”
“容我再檢查一遍,巡視稽查、科舉監察、鹽稅調查……還差司法審核部分,我這就去取。”
香漓眸光微閃,指尖輕點,案頭頓時多出幾頁工整的字迹。
待官員抱着案卷離開,她望着窗外漸盛的日光,裙裾翻飛間已化作流光,朝着東街疾馳而去。檐角銅鈴再度輕響,驚起一群白鴿,掠過都察院朱紅的飛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