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漓望着錦歡那雙被淚水浸得通紅的眼睛,少女睫毛上還挂着細碎的淚珠,像沾了晨露的蝶翼般脆弱。
若告訴她,那些真相會成為最鋒利的刀,會不會徹底摧毀這個單純的女孩?倒不如就這樣讓她徹底死心。
可面對眼前泣不成聲的錦歡,良心又在不停叩問:用謊言堆砌的安慰,真的是對她最好的保護嗎?
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她别這般傷心?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最終,香漓輕輕握住錦歡冰涼的手,感受到對方下意識的瑟縮。
或許唯有一件事,她是确定的。
“錦歡,你的皇兄……再也回不來了。”
話一出口,香漓仿佛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看着錦歡再度崩潰的哭泣,她隻能将人摟入懷中,任淚水無聲滑落。
君溟自入羽林軍後,屢立奇功。在此次宮廷政變中,更是展現出非凡的勇氣與謀略,提前洞察奸佞陰謀,力挽狂瀾,護皇室周全,保江山社稷安穩。
皇帝首先晉封君溟為“鎮國将軍”,意味着君溟此後将肩負起更為重大的軍事責任,可在必要時,全權調度部分軍事力量,應對内憂外患。
爵位方面,君溟被封為“定遠侯”,同時恩賜君溟大片肥沃田産。
最後,七皇子皓谛被正式冊立為太子。冊封新太子那日,七皇子皓谛沉穩上前,跪地叩首謝恩。當他擡起頭時,淚水早已打濕了衣襟。皇帝看着這個幼子,疲憊的臉上終于露出一絲欣慰。
宮阙飛檐下,新太子即位的诏書乘着快馬踏碎晨霧。
當最後一聲更鼓消散在夜幕裡,香漓望着房内驟然亮起的靛藍燭火,燭淚順着琉璃燈罩蜿蜒而下。屬于那個人的承諾,終于在這搖曳的幽光裡塵埃落定。
紫檀圓桌擺滿青瓷碗盞,燕窩羹騰起的熱氣氤氲了慕府家宴的暖光。
香漓握着湯勺的手突然一抖,瓷勺磕在碗沿發出脆響:“母親,您懷孕了?!”
沈秀蓮撫着小腹的指尖微微蜷縮,眼尾漾開溫柔的細紋:“這兩日總犯惡心,原以為是暑氣……”話音未落,萬湄珍已攥住她的手腕喜極而泣:“嫂嫂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咱們慕家要添新丁了!”
“恭喜大哥大嫂。”慕逸端起酒杯,琥珀色酒液在杯壁晃出細碎的光。
慕岚輕叩桌案,将話題引向正軌:“秀蓮接下來要安心養胎,家中事務,弟妹可願暫代?”
“我?”萬湄珍脊背倏然挺直,金鑲玉步搖在鬓邊輕顫,“請大哥大嫂放心,定将内外諸事打理妥當!”
話鋒一轉,她忽然看向香漓:“隻是香漓的婚事……”
廳内驟然安靜,衆人皆知五皇子薨逝後,香漓雖無過錯,卻因牽扯宮廷秘辛,良緣難覓。
廳内驟然安靜,隻有燭芯爆裂的噼啪聲。慕岚摩挲着官服上的雲紋,沉聲道:“我已官複原職,朝中舊友頗多,香漓的婚事我會親自過問。”
“不必。”清冷男聲突兀響起,君溟放下茶盞,鎏金紋路在他玄色衣袍上折射出細碎光芒,“香漓會嫁給我。”
瓷筷墜地的脆響撕破凝滞的空氣。香漓怔怔望着他,慕嬌瑩噗嗤笑出聲:“怎麼連你都這副表情?”
香漓呆在原地:“我也是才聽說啊。”
“你、你們何時……”慕岚的驚問卡在喉間。
君溟從袖中取出明黃卷軸,邊緣還帶着龍紋暗印:“陛下賜的空白诏書。”他終于轉頭看向香漓,平日冷冽如霜的眼眸泛起漣漪,“待你點頭那日,我便補上婚書。”
雖然慕家人都知道君溟是慕府收養的義子,可看着自小一起長大的兩人,仍覺荒謬。
慕家三兄妹默契地低頭扒飯,碗筷碰撞的聲響在寂靜的廳内格外清晰。
沈秀蓮輕咳一聲,目光在兩人間流轉:“香漓,你……可願意?”
“我……”
君溟就坐在對面,修長的手指搭在茶盞邊緣,玄色衣袍襯得他愈發清冷如霜。在四目相對的刹那,君溟眼底的堅冰化作春水。那雙總是淡漠的眼睛,此刻緊緊盯着她,眼底翻湧着她從未見過的情緒,期待、忐忑,甚至還有一絲幾不可察的脆弱。
香漓看見他瞳孔裡自己的倒影,也看見他迅速垂眸時長睫投下的陰影——那抹可疑的紅暈從耳尖蔓延至頸側,像雪地裡落下的朱砂。
她忽然想起小時候,君溟也是這樣看着她。那時她貪玩摔傷了腿,他一聲不吭地背她回家,明明累得指尖都在發抖,卻還是固執地不肯放她下來。
其實嫁給君溟,既不必遠嫁陌生府邸,又能守着熟悉的一切,這本該是最穩妥的選擇。
若隻因這點私心就應下終身大事,對他又何其不公?
可她實在不忍心拒絕。
“也并非不願意……”
這句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
他整個人像是被月光穿透的冰雕,從内裡透出灼熱的光亮來。香漓從未見過有人能因為一句話就明亮成這樣,仿佛千年寒潭裡開出了灼灼的蓮。
他真的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