靛藍色的燭火在銅鶴燈裡明明滅滅:“傷都好全了,小公主就别同我置氣了。”
香漓将茶杯重重擱在案幾上,瓷底與檀木相擊發出清脆聲響:“誰要管你死活?痛死才好。”
“是是是,隻要公主消氣,莫說這點皮肉傷,便是教我肝腸寸斷、唇舌生瘡——”
“你你你!存心說這些混賬話來氣我是不是?”
“對對對……啊呀錯了錯了,是我這張嘴該打。”
話音未落,窗外驚起一陣寒鴉。
“行了,歇着罷。”
“很快就來尋你。”
“好。”
香漓錦緞袖口掃過燈盞,滿室驟暗。
急促的腳步聲突然撕破庭園寂靜。
“小姐!”紫荊跌跌撞撞撲進内室,“宮裡的儀仗到府門了!說錦歡公主在殿中懸了白绫……”
她輕輕歎了口氣,拾起披風往肩上一搭。月光透過窗棂灑在她的背影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長,一直延伸到宮門之外。
夜色如墨,宮燈在風中搖曳,将錦歡的身影拉得孤長。香漓踏入殿内時,錦歡正倚在雕花窗邊,指尖輕撫着一把匕首,刀刃映着冷月,寒光凜冽。她的長發未束,散落在素白的寝衣上,眼眶泛紅,像是哭過許久,可眼神卻清明得可怕。
“你來了。”錦歡沒有回頭,聲音輕得像一縷煙,仿佛随時會被夜風吹散,“我還以為……你不會來。”
香漓緩步走近,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匕首上,神色平靜。
“你若真想死,就不會特意讓人來傳我。”
“當啷”一聲,匕首墜在青玉案上。錦歡轉身時,未绾的青絲掃過案頭鎏金香爐,帶起一線迷離的煙痕:“你總是這樣……”她笑着擡手抹淚,腕間翡翠镯子碰着案角,在寂靜中蕩出清越的回響,“一眼就把人看穿。”
香漓歎了口氣,在她身旁坐下,望着窗外幽深的夜色,低聲道:“何必這樣?”
“我隻是……”錦歡突然攥緊衣袖,聲音哽咽得破碎,“想見他一面。”
“他既避而不見,便是答案。”
“我不信!”錦歡猛地擡頭,眼中淚光閃爍,“這麼多年,他看着我長大,看着我為他歡喜為他憂,難道在他心裡,我就真的什麼都不是?”
香漓沉默片刻,終于開口:“正因憐惜,才要斷得幹淨。”
錦歡的眼淚終于滾落,她死死咬住唇,聲音顫抖:“我不要他這般為我着想!”
香漓看着她,心中微痛。
“若他給你半分希望……才是真真要了你的命。”
夜風突然卷起茜紗帷帳,熄滅了兩盞琉璃燈。錦歡在忽明忽暗的光影裡苦笑:“這般絕情,倒成了恩典?”
“因為有些感情,從一開始就注定是錯的。”
“就像園子裡那株昙花,明知綻放即凋零,可若有人非要守着看……”她頓了頓,“真正愛花之人,甯願親手剪去花苞。”
錦歡苦笑:“所以,他是在保護我?”
“或許吧。”香漓垂眸,“你們之間,本就沒有可能。”
錦歡沉默良久,終于低聲問道:“香漓,若是你……你會怎麼做?”
“我……”
香漓呼吸一滞,眼前忽然浮現君溟那雙沉靜如墨的眼。
“甯可他恨我入骨……”香漓望着被雲翳半掩的月亮,“也不要他為我蹙一下眉頭。”
錦歡望着她,忽然笑了,笑容裡帶着幾分凄然。
夜風拂過,吹熄了一盞宮燈,殿内暗了幾分。
香漓輕輕握住她的手,指尖冰涼。
“錦歡,有些感情,不是非要擁有才算圓滿。”她柔聲道,“能遇見,已是幸運。”
錦歡望着窗外的月光,淚水再次滑落。
“可我還是會想他……”
“那就想吧。”香漓輕歎,“時間久了,總會淡的。”
錦歡沒有再說話,隻是靜靜地看着夜色,仿佛要将這一刻的痛楚刻進心裡。
有些愛,注定無果;有些人,注定錯過。
可即便如此,曾經心動過的那一刻,依然真實地存在過。
沉默許久,錦歡突然仰起淚痕交錯的臉,眼裡閃着孩童讨糖時的光亮:“香漓,今晚你陪我睡好不好?有你在,我就不那麼難過了。”她拽着香漓的杏紅披帛晃了晃,“我保證,明天會像往常一樣。”
“好。”
“你給我說說他的事罷。”錦歡忽然湊近,帶着淚意的呼吸拂過香漓耳畔,“我連他愛喝什麼茶都不知道……”她豎起三指,“我發誓,這些話爛在肚子裡。”
“你想知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