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這會兒樊齡譽有些分神,前兩日得了陶茵送來的消息,他特意命韋煦安暗查了一些事,不過是兩日的工夫,暫沒想是他派的那趟差。
韋煦安并未作答,隻是目光淺淺自舍内婢女的臉上掃過,椅子上的人立即會意,隻稍擺了手示意她們退下。
聖上曾将他禁足于水定清苑半年之久,随着這兩年他頗受重用,聖上便将水定清苑賜給了他,不過他不貪圖,隻将半個園子圈起來作為私用,另外一半仍舊在閑時供皇族貴族們遊玩使用。而這裡的宮人們早就換成了自己人。
待人走盡了,韋煦安才上前一步沉聲道:“您前兩日命下官查的事,已經有眉目了。”
端着茶盞的手一頓,暫擱了自己不快的情緒,樊齡譽擡起眼皮直直看向對面的人,雖還未講,但從他的表情就已經猜到,他的确是查出了些東西。
“說。”
雖略有些為難的意味,可這事太大了,韋煦安不敢瞞,隻能一字一句清楚回道:“當年太子殿雖的确死于舊疾複發,可那舊疾已經穩固多年,按理來說太子殿下已經很小心保養了,隻要按時服藥,不出差錯是不會發生意外的。可偏偏東宮裡有生硫貝。”
“生硫貝?”
窺着樊齡譽的神色,韋煦安分明有難言之隐,即便不太情願,卻也隻能如實道:“是,太子殿下患有嚴重的肺疾,他服用的藥中有一味長生子,此藥與生硫貝相克,加之肺屬金,生硫貝屬火,加重沖克,半分也用不得,可您交給下官的那座秀水明雕......它表面上是一隻檀木山水雕,下官鬥膽命人将其切割開來,發現那秀水明雕内膽之中,藏有拳頭大小的硬物,經幾位可靠的郎中細細辨認,确認那是生硫貝沒錯。”
耳鳴一陣。
雖然在陶茵提到秀水明雕那一刻樊齡譽心裡已經有了數,可當真将真相明晃晃的擺在他面前的時候,他仍舊震驚的講不出話來。
東宮、太子、秀水明雕......
那是若幹年前太子生辰,自己親手送給他的,而那原主,卻是允王......
韋煦安分明瞧見,樊齡譽顫着手将茶盞放到手邊小幾上,随後椅上的人閉上眼,隻肖一閉上眼,昔年景象仍然曆曆在目。
太子喜愛山水木雕,樊齡譽四處為他尋找上品,隻為太子生辰時獻上。某日允王邀他去府上喝茶,在府上偶然得見這座木雕,他一眼便知不是凡品,雖他不是讨嫌奪愛的性子,可是那次為了太子,他還是同允王張了嘴,允王雖然表現的不情願,還是賣給了他......
自那年起,那座木雕便一直被太子放在寝殿,生硫貝産出于遠疆,其特殊毒性穿透力極強,檀木雖厚重卻也難擋其威力,若旁人或許無異,然太子服藥,生硫貝根本不能碰,到底是誰别有用心将此藏在木雕肚腹内又引他上鈎一目了然。
原來他早就落入到允王的陷阱中,他早就成了允王的一把刀,一把刺向太子的刀!他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他而死!
這座木雕他想讓誰送或許都能送到太子殿下那裡,可唯有是他樊齡譽送的,太子才會放在寝殿之中!
每一步都早在允王的設計當中,半招不差!
即便來日樊齡譽發現端倪,可誰又能證明原主是允王?
睜開眼,樊齡譽忽然冷笑出聲,臉色慘白,唇無血色。
“王爺,您還好吧?”韋煦安自是清楚這件對于樊齡譽來說打擊到底有多重。
太子原本不必英年早亡......
他早就為着太子當年救他加重病情的一直耿耿于懷,事到如今,他又該如何面對。
“好、好、很好......”椅上的人雙目失神,笑容詭異,似下定了什麼決心,咬着牙問,“那東西還在嗎?”
“還在下官家裡,征王殿下,此事您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他能怎麼辦?
似看出他心中所想,韋煦安分析道:“若是将此事禀明聖上怕也為難,一來沒有證據證明那東西出自允王之手,二來當年太子生辰宴上,衆人皆親眼所見,是您将此物送給太子,若真追究起來,隻怕您也很難脫身。”
允王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葉脈一樣的血絲布滿雙眼,樊齡譽心口似有一團火在燒,這麼多年,他是含着對太子的愧疚活過來的,其内的痛唯有他自己清楚,所以旁人如何怨他、厭他他皆照單全收,自覺那是他應得的,可如今卻有人告訴他,他在無意當中對太子作下的惡何止當年!
好厲害的允王,好厲害的二哥,早在暗處拿着一把淬了毒的刀來剜他的心口!
樊齡譽從未,從未如此憎恨一個人,恨不得吃其肉吸其髓枕其骨!素來純善的人眼前竟看到一片腥紅的血色,是那樊齡适苟延殘喘的跪在他的腳下,他一刀一刀的捅進他的心肺眼目,将其紮的千瘡百孔,血流成成河!
唯有那樣才暢快!
生平第一次,韋煦安在樊齡譽的臉上看到狠厲的表情,他不知如何形容那種感覺,隻覺得脊背生寒,似有一條呼之欲出的惡龍正在樊齡譽身上盤旋。
樊齡譽将圈椅扶手抓的咯吱作響,緘默良久,他自牙關中咬出幾個字 ,簡短、堅決,“我要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