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朝恩的手順着她冰涼的肩膀往下滑，從衣領裡拎出了那枚黑蛟佩，在她耳際親昵道：“昨晚不是才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嗎？”

“于大人犯得着為了一個将死之人吃醋嗎？若早知道公子會松口，我哪能跟他這種陰險小人糾纏。”

于朝恩喉嚨裡傳出一聲低低的笑，一把收了手。“小十一好薄情。”

凝香取出在街上買的饅頭，自己咬了一口，把剩下的幾個捧到于朝恩面前，“于大人吃嗎？”

于朝恩擺擺手。

凝香咬着饅頭，“怕我下毒？”

“我知道小十一百毒不侵。”

“那留給裕安王吃。”

凝香從于朝恩懷裡抱過那隻白貓。

于朝恩沒攔。“仔細些，小畜生喜歡撓人。”

凝香坐遠了些，一邊用手逗着貓，一邊掐了點饅頭喂到貓嘴邊。

雪玲珑很喜歡跟前的女子，原本隻吃河裡撈出來的新鮮魚蝦的，竟然吃了她喂的饅頭，于朝恩懂了女子的意思，舍了憑幾，在矮塌上坐直了。

凝香睇了他一眼，松了桎梏，白貓得了自由，“喵嗚”一下跑得沒影了。她想了想，兩腿移過去一點，拉過于朝恩的一隻手放在她的腿上，“我是庶出，我不想我的孩子和我一樣。”

于朝恩假裝沒懂，“小十一是庶出？”

凝香不和他兜圈子，按着他的手微微用力。“我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

于朝恩拿起案上的茶水。“你想十二公主死？”

凝香對他豎起殘缺的手掌。“她害得我丢了一根手指，她現在在裕安王的人手中，你去幫我殺了她。”

“殺了公主，公子那邊我如何交待？”于朝恩摩挲着她懸着碧玉墜的一隻耳垂，“這麼大的風險，小十一拿什麼來換呢？”

“我把自己給你。”

“小十一不覺得女子應當一心一意嗎？”

“男人可以三妻四妾，我憑什麼要一心一意？我隻要我是皇後，我的兒子是未來的皇帝，别的我不想管。”

凝香的手指指向自己的小腹。“我和公子一起長大，他對我的情意雖不比對公主，但也強過旁人許多。往後我和公子的兒子也是你的兒子，等到他日後承襲大統，子嗣後代都不會忘記你。”

“小十一好聰明！”于朝恩輕輕拍掌，指向裡間蒙了鲛绡帳的床，“我給小十一指條明路，若你想活，隻有上我的床。”

凝香嘴角一勾，“一一，叫我一一。”

他啞然失笑，拍拍她的臉，“傻孩子。”

她從酒案上拿來玉壺和酒盞，從袖子裡拔出于朝恩先前帶給她的刀，寒芒一閃，殷紅的血從掌心落入兩隻酒盞中。

“蒼天在上，若來日我負于大人，就叫我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于朝恩對她搖了搖食指。“用蕭瑾的命起誓。”

凝香定定地望着他。

于朝恩莫測地笑了笑，接過凝香遞過來的刀，對着掌心一劃，鮮紅的血淌下。

他喝下摻了彼此血的蜜酒。“如此便說定了。”

凝香松了一口氣，對他照杯，滿口血腥味。“你不要給人留下什麼把柄，到時候把一切都推到梁人的頭上，我不想公子疑心你，将來公子登臨大位，還有的是于大人效勞的地方。”

于朝恩用绫帕裹住她的傷口，與她十指糾纏。“果然如月娘所說，小十一真的很厲害。”

“月娘說什麼你都信嗎？她還說她要當皇妃呢。”

于朝恩想起了他們凋零的家族，陰鸷的雙眼有一瞬間的清亮，在神龛前那座白玉觀音上一瞥，“月娘背負得太多了，她告訴所有人要忘了過去，可她自己一直活在過去。”

而他又何嘗不是呢？

凝香歎道：“月娘已經不在了。”

于朝恩怅然一笑，斟了一盞酒，傾在地上。

“敬月娘。”

凝香将酒一灑。“敬月娘。”

*

凝香回到房間的時候，床上衾被亂作一團，繪着竹子的屏風後響着一點水花聲。

她走到屏風後，見到蕭瑾雙臂搭在浴桶邊緣，臉色蒼白，雙眼閉着，不知是在睡覺，還是在閉目養神。

她掏出從街上買的桂花饴，倒了兩顆塞在嘴裡，趴在浴桶邊捏着嗓子道：“哥哥，吃糖嗎？”

她兩隻手扒在浴桶邊緣，咯吱咯吱嚼着饴糖，咫尺相隔，蕭瑾閉着眼睛，長得過分的睫毛濕漉漉地黏在下眼睑上，理都不理她，直接把她當空氣。

果然，好過之後就變臉！

昨晚還口口聲聲叫她“小心肝”，現在她又是“惡心的東西”了是吧？

她頓時氣不打一出來，掬起一點水灑在那張俊臉上，站起來轉身就走。

“不是要我嘗嘗嗎？”

凝香心滿意足地轉身，蕭瑾睜開了眼睛，眼神清亮，脖子仰靠在浴桶的外延上，朝她伸出了一隻骨節分明的手。

他還是像昨晚那樣的笑，琉璃一般的眼睛清晰映着她的容顔，她雙膝跪在地上，将臉遞了過去，随即濕淋淋的臂膀摟住她的肩背，他開始小心翼翼地品嘗她舌尖桂花蜜的甜香。

凝香的臉上滿布紅暈，蕭瑾知道她在笑，他舍不得放手，捏着她小巧的下巴，動作一點點放肆起來，直到凝香受不了了，掰開他的手，在他懷裡笑作一團。

凝香将一雙手臂從他微涼的脖子上扯下來。“我以為你還在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