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英痛聲道：“我昨夜被幾個鬼差給拿住了！他們捉我去酆都，見了主事的曹大人，大人說我作惡多端，在生死簿上唰唰劃了幾筆，本欲使我昨夜便去死。又念我有些可憐，叫我可以還陽一天，同你做個告别。”她又拾起地上的物件，問道：“你撿面鏡子幹什麼？”

小乞丐又被她騙住，聽的一驚一乍，說不出話，待她問時，愣愣道：“你、你今早變好看了許多，我想讓你也瞧瞧自己的模樣，已經不再像怪物了……”隔了一會兒，又輕聲問道：“你剛才說的，是騙我的嗎？”

褚英在他耳廓上提了一提，道：“這樣好騙！哪天我把你給賣了，你都要坐那兒為我樂呵呵數銅闆呢！”

他聞言又眉開眼笑，忙不疊捧起那面鏡子，往她那裡托近了：“你快瞧，你快瞧！你臉上那些疤痕都不見了，比廟裡的靈山神女還要好看呢！”

她聽見如此誇張的吹捧之詞，不由好笑，往鏡中掠了幾眼，确如他所說，皮開肉綻，血肉模糊的情況好了許多，至于一夜便恢複到堪比神女，實在誇大其詞。

外頭雨聲淅淅瀝瀝，似是比昨天勢頭還要猛烈。小乞丐猜到她心中所想，道：“大雨下了一天一夜，淹了許多牛棚雞舍，連出行也非常困難。”

褚英想起那日在荒廟見聞，那位喚作小五的姑娘并幾尊破落雕像，都斬釘截鐵斷言諸陵郡的雨至少要下幾個月。可如他所言，僅僅一夜之雨就造成了這般情境，恐怕不出一月，諸陵郡便要汪成一片大澤了。

她念起還要去尋長生殿所在，更加心煩意亂。昭帝建此殿時，布下了數個結界，又隐去具體位置，她若像無頭蒼蠅一般隻怕尋不到，且她尚未徹底煉化方大人的殘魂，若再遇上小五姑娘，再難逃脫。如此細細一想，這幾日她竟是哪裡都去不了。

褚英在此處休息了五天，偶爾化作雀，給小乞丐找一些漿果填肚，其餘時間睡也睡不着，便找了頂雨笠，整日坐在别戶人家的屋頂賞雨，小乞丐從街上撿到柄半破半新的油紙傘，也爬上屋頂，坐在她旁邊陪着。

一大一小望着雨中朦朦胧胧的霧，天上黑黝黝的洞，已經習慣了聽着雨聊天，聽着雨打瞌睡，仿佛這洞亘古便存在了，這場雨也已下了千萬年之久，往昔旱得手腳裂開的日子，如夢境一般失了真實。

又一日，小乞丐熟練地攀上屋頂，在褚英右手邊坐下，歎了一口極長極長的氣。往日他這般，下一句便該是“我困了”，接着她就提着他的肩飛落地，準備休息。

今日聽他這樣，褚英眼中未有波動，下意識地要捉他的肩膀。小乞丐側身一避，竟躲開了。她面無表情道：“哦？怎麼了？”

小乞丐撐着傘，左邊身子幹透，右邊被滲出的雨水淋的半濕。他嘿嘿一笑，道：“今天是你被我騙了！”說罷，從背後拿出一物什，得意洋洋地放在她眼下：“我找到了個好東西！”

褚英低頭一瞧，是個做工簡易的醜陋泥人，嫌棄道：“我兩歲時也不會玩兒這樣的東西。整日看這雨已經很膩了，你還要拿它摧殘我的眼睛。”

小乞丐将它晃了許多下才拿走，往下滑了幾步，擋住她的視線，道：“我今天還聽着了個有意思的事情，你一定不覺得無聊！”褚英道：“哦？怎麼了？”他咧嘴笑道：“有人說見到了龍！那條小龍躺在水中一身的血，可等到後來人再去找時，它就不見了！”

褚英眼底總算有了幾分波瀾，疑聲道：“竟有此事？墜龍現世，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小乞丐追問道：“你不好奇他們是在哪裡發現的嗎？”她平平道：“你當我什麼熱鬧都喜歡看？我身體尚未好全，可打不過大妖怪。萬一那條龍騰空而起，把我吃了怎麼辦？”

他頗為認可這說話，搓了搓手，仍道：“可是我聽人家說，小龍受傷的地方，有一座透明的宮殿，那上面的匾額寫着‘長生殿’三個字。是你前些天跟我講的故事呢！”

褚英聞言，噌地站起身，将他的破傘也給頂開，高聲道：“長生殿？”小乞丐猝然暴露在大雨之中，慌慌忙去夠他快要從屋瓦上滾落的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