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手忙着為她遮雨，還要繞着兩人打圈：“這乞丐是男是女？他年紀輕輕怎麼長了白發？”他接連發文，驚呼着捂嘴道：“他！他還生了條尾巴！”

她挨着身子去就他的傘，聞言陰恻恻笑道：“乞丐？他可不是什麼乞丐。他就是你口中所說的‘受傷龍’。”他哎呀一聲吓得跳開，傘尖破口的細勾挂住褚英的頭發，使她吃痛欸了聲，他哎呀着又跳了回來，驚懼且好奇地盯着她背上之人。

“那他的龍角呢？”小乞丐問着，便伸出手想要碰他。“住手！”褚英喝止道，忙側身避開，“他身上沾滿了劇毒，你想要留着命，就别靠他太近！”小乞丐錯愕，結結巴巴道：“那你、你……”一根手指頭點點這裡，點點那裡：“那他、他……你背着他……你、你……”

褚英道：“他全身劇毒，血是唯一的解藥。你敢不敢喝他的血？”他道：“你喝了？”她搖頭：“此毒對我無用。”他這次搶答道：“因為你不是人！他的毒對妖怪沒用！”

褚英在他額上一敲，道：“你罵誰不是人？道理是這麼個道理，從你這張嘴裡說出來就變了味道！”小乞丐吃痛悶聲道：“不說了！從今以後我再也不說話了！你把我嘴巴縫上吧，省得你還要費力氣敲打我！”

褚英見他惱了，又換過一張臉，笑眯眯道：“生氣了？”說着用拐起手肘戳他一下：“我讓你敲回來好不好？”小乞丐撇過身，傘卻忘記撇過去，将她罩得嚴嚴實實，他陰陽怪氣道：“我哪敢生你的生啊，你那麼厲害，彈彈手指頭就把我打死了，我可不得老老實實聽你調遣嗎。”

褚英道：“過幾日我離開諸陵郡，你上哪兒聽我調遣？”聞言，他氣得更加厲害，褚英忙改口遞顆棗，道：“方才那會兒功夫，我找見了長生殿！你喜不喜歡金子？那兒遍地都是黃金，下次再去時，我撬幾十塊金磚給你，你就發了财！”

小乞丐默不作聲，悶悶道：“……我才不稀罕呢。”她為聽清這句，問了什麼，小乞丐道：“沒說什麼。你既然已經找到了長生殿，我們接下來呢？”

褚英給他問住，有些犯難，将他自作主張把兩人行動捆在一處的想法忽略了，隻無奈道：“先回去吧，還有一條‘冒牌龍’等着活命。”

于是兩人沿着原路返回。天漸漸黑了，諸陵的兩個巨洞遙遙相望，一隻太陽懸在西邊，擁粉紫的朝霞，一隻黑洞懸在人們的腦袋上，吐出雨水。

褚英找到個豁了口子的大缸，勉強可用，将它放在外面盛滿水，搬進了臨時栖息的荒宅。

在華筵池外救下的人已是面若金紙，慘無血色。褚英将他放在案台邊時，尚且能動動手指作為回應，等之後再把他擡入缸中，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他遇水即沉，冰冷的水将他整個淹沒，滿是鱗片的長尾蜷縮着包裹住他，長發猶如白花綻在水面上。小乞丐搬來硬木塊作為踮腳，将腦袋伸進缸中觀察他，認真發問道：“他什麼時候能醒？”

褚英生起火，閑閑道：“可能泡個一兩天醒，也可能泡個十天半月就給淹死了。”小乞丐明顯隻是客套一問，虛虛假假地呀了一聲，撿來根細樹枝去攪他的發：“為何我見過的所有妖怪都長着兩隻眼睛，一隻嘴，他要算奇怪一些，他的頭發是白的。你既然說他是冒牌龍，真的龍也是這麼無聊的長相嗎？”

褚英笑不嗤嗤道：“人有千面，妖怪自然也是如此。并非他們天生這般長相，而是人覺得兩隻眼睛，一張嘴巴便是好看，妖怪喜愛熱鬧，化形時，迎合人的情趣，便會選擇這樣一張面孔。”

小乞丐扔了樹枝，湊到她跟前來，仔仔細細地端詳，斷言道：“我覺得你不同，即便你長着四隻眼睛八隻手，你也會是頂漂亮的那一個。雖說你現在模樣讓凡夫俗子看着有些别扭，可你千萬别因此灰心喪氣，覺得在妖怪中擡不起頭來！”

褚英道：“多謝你的寬慰，就是有些突然。”她停了一停，接道：“你說的八隻手恐怕爪魚精才有這樣的偏好。雖說我對它們這類魚精未有糾葛，但多說不說，它們确實味道極其鮮美。”

他被調起興趣，涎着臉道：“是怎麼樣的鮮美，你詳細說一說……”她松松領口，便要發表一番高碳闊落，忽聽得那缸中似有物墜地，褚英立刻閃身上前查看，原是一本縫線的厚冊從缸中人身上掉了出來。

她從缸底撈出那冊書，翻開第一眼，赫赫然寫道：私自翻閱者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