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過去睡了太久,現在早失掉了這兩項技能。她不過假裝睡着,在清晰的昏黑中再為自己配置一個自欺欺人的美夢。她隻是在等明天,等一個不知何時才會真正到來的明天。
這片大澤一如既往陷入死寂,白天與夜晚的分界線是如此分明。褚英在屋外腳步逼近時已靠扶在半開的窗前,笑吟吟地看着推門而入的年輕城主。
“我以為你會先敲門。”褚英道。門外還站着兩人,并不進來,各自守在一邊,且都持一把弩箭。她掠眼弩上閃着銳光的箭,緩緩站起身。“我猜想你已經醒了,不如免去這種虛僞的禮儀。”城主卸下門上鎖,随意擱在一旁,“換作許小姐來,這會兒你已經被拽出去了,你該慶幸是我親自來找你。”
褚英道:“我正好奇,您麾下這員大将沒有一同前來嗎?”她将那扇小門推到最裡,敞得很開:“她太忙,我們先别去打擾她。”城主面色如常,絲毫看不出昨晚發生的不快。“不過……”她道,“我們卻可以去看看她忙得怎麼樣了。”
褚英便随城主來到了甲闆,衆人再見到她行動自由并不好奇,連一抹視線都懶得分與她。昨日見過的那位擺弄灰鴉的女子,隔得遠遠的,大聲叫着“扶望”,幾步跑到她二人跟前來。
“那隻機巧鳥……”她小口喘着氣,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我……我想再仔細檢查一下。”她發絲淩亂,眼下耷着重重的黑影。城主問道:“你一宿沒睡,就在想這個?”
她讪讪一笑,道:“你也知道,機巧鳥是我全部的心血。”城主淡淡道:“我昨晚放飛了。”她吃驚道:“什麼?你為何不先告知我?”城主道:“我讓它原路返回,記好路線。這點小事不必勞煩你。”
“哎喲,我的好城主啊!”她哀嚎一聲,“那隻傻烏鴉如何能記住那麼多,這樣來回折騰,說不定又給我們撿個人回來!”她邊說着,邊拿眼風掃過褚英。
城主不見煩憂,拍了拍她的肩:“這便要看看你這番改造的成果如何了。放寬心,國君大費周章放了一列機巧鳥來追趕我們,我都替你留着,有的是烏鴉來讓你檢查。”
正說着,一清秀周正的書生急匆匆趕來,惹得她調侃:“這不是我們的大儒嗎,不去跟着你的許小姐,怎麼有閑心來這兒了?”那書生義正言辭道:“你這話說錯了,首先,許小姐隻是許小姐,并不是我的,再者,你怎知我閑不閑,我去哪裡并不要你評價。”
那擺弄機巧鳥的連連點頭:“好好,我隻是随口一說,你别激動。”城主對書生道:“你匆匆忙忙是怎麼了?”他滿目愁容:“城主,這話我本不該講,可你這回做的也太冒失了!”
城主道:“如果你指張石頭的事,現在來找我已經晚了。”書生道:“他性情狠厲,殺人放火的事情做起來眼也不眨,許小姐平日裡叫嚷着要和他以命相搏,是不得當真的玩笑啊,城主你、你怎麼能随了她去,真叫這兩個人打起來了!”
城主笑道:“她何時喜歡開這種玩笑了?”他額上急出汗,兩隻手攥緊了又放開:“就算她是認真的,他二個便一定要分出你死我活的勝負,城主你放得下心?”
她道:“他們在這船上針鋒相對不是一日兩日了,總要有有個了結。你認識許小姐這麼久,難道還不知她心中到底是什麼想的?”書生啞然,說着“可是、可是”,卻也講不清個所以然來。
那擺弄技巧鳥的姑娘推搡着書生的肩:“你真是讀書讀傻了!你往日的仇人水靈靈地站在你面前,你能沉住氣不上去捅他兩刀?許小姐能忍到今日,已經很不容易了。你且好好等着吧,你總是過分擔憂,可許小姐遠比你想象的厲害多。”
書生聽了,隻是連連歎氣,心底終究是相信這番話的。他眼睛一翻,看見褚英,又對城主道:“看來這位是要與我們一路同行了。”城主笑道:“不僅如此,許小姐還替她安排好了活兒,你每天都要見到她了。”
書生拊掌稱好:“我正覺得船上事務繁多,一個人兩隻手忙也忙不過來。”他對褚英道:“昨日上船我見你腰上佩劍,人雖糊塗了一點,說話不甚清楚,這倒也不是很大的毛病。你手上功夫如何?能打幾個?晚間人手總是不夠,你來補上如何?”
褚英道:“好是好,可許小姐隻放我白天的自由,恐怕這忙我幫不上了。”那書生擺手:“她那邊我自會去遊說,你既應下,我稍後便去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