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英道：“城主早先對我說這偌大一艘樓船，卻僅有三十餘位船師，我心中還有些不信。看你這樣抓到一個人便急着來用，不信也得信了。”

書生道：“我也不是随便用人。你今日能從那間小室活着出來，就證明你的身份是幹淨的……”他頓了頓，接道：“就算不那麼幹淨，至少也對我們無害。”

褚英道：“否則我已經被許小姐剁碎扔海裡喂魚，對不對？”書生竟應聲說是：“前幾日也有一人上船，他那時情形與你一般，劃着一隻小舟，求我們救他。登船之後，他說自己捕魚為生，意外與同伴失散，在海上漂泊多日都未見到一個人影。我們用弩箭對着他，盤問不出一點可疑之處。但他關進小室的第二日便消失了。”

他正色道：“城主在他牙齒中發現了毒藥。這人挖空了三顆牙，将劇毒之物藏入其中，他是受國君命令，前來殺我們的。”褚英道：“他也算費了一番心思。”書生接道：“可惜遇上了我們城主。”

他臉上頗顯自豪，目光不自覺遊到褚英身後，忽然閃出道光：“許小姐！”他這樣一喊，邊上幾人都往那處看去。

隻見衆人擁着一位高挑的姑娘，她長發盤起，着一身利落的黑色勁服，右手握柄噌亮的長劍。她聽見這身喊，卻是無奈地朝天望了一眼，下一瞬，書生已移到她身邊，許小姐長，許小姐短了。

褚英不禁歎道：“他這種情況多久了？”城主默默答道：“不長，也就二十多年吧。”她聽後不語，倒是城主先開步往那裡去，問旁人：“張石頭呢？”一男子取笑道：“估計臨陣反悔，害怕許小姐砍了他手腳不肯來了吧，哈哈哈！”

另有一男子道：“他昨天半夜出去了一回，說是身體不适，我今早瞧見他臉色有些不對勁，怕他是有難言之隐。”先前那人道：“我看他就是心裡有鬼害怕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快要吵起來，被挂在風口浪尖的張石頭卻不知從哪個角落翻身而出。他滿頭大汗，臉色倒也正常，遙遙向城主抱拳行了個禮，便揚聲向圍觀的人群道：“衆位在此做個見證，我張石頭今日赴約來了！”

說罷，隔着一層層的人影，他又向對面之人行了個鄭重其事的禮：“許小姐。”許小姐神情冷淡，眉上輕挑，道：“你的劍呢？”

他将兩臂衣料子扯下，露出遍布傷痕的胳膊，兩手一翻，從腰後拔出一對精巧的匕首：“我慣用的并不是劍。”許小姐諷刺道：“你那時便是用這對匕首殺了我的小妹嗎？”

他斂眉不語，正欲答話，被她搶了去：“也好，都用自己趁手的武器。”她轉身向衆人道：“過往我與張石頭多有龌龊，大家都看在眼裡，今日我們兩個在此以命做注，無論輸赢，過往之事都一筆勾銷！”

許小姐揚起下巴，劍指前方，沉聲道：“開始吧。”張石頭握匕擺出招架之勢：“多有得罪！”話音剛落，便提匕沖上前去，兩道身影瞬間糾纏在一起，快得讓人分辨不清。

樓船之上，不少人都憑欄而望，不時發出幾道唏噓。

那書生在擠擠攘攘之間，搶住了褚英身邊空出的位置，那張清秀瘦弱的臉上青白交替，變化得比場上之人還要精彩些。

褚英忍耐了片刻，實在無法忽略，清清嗓，對他道：“你，抓着我手了。”他兩眼看得淩亂，無暇顧及其他，略略答了個哦字，又偏過頭去了。褚英又道：“你抓着我手了！”

他這才恍然，如燙手山芋一般将她一隻手給扔了出去，耳根燒得通紅：“抱歉抱歉！我未留心！”褚英将手腕轉了一轉，寬宏打量道：“你這麼緊張？我手是塊木頭也要被你抓爛了。”

他恨不能将眼睛粘在那場上，踮着腳道：“這事兒不知道對許小姐是好是壞，但願她真的能放下了。”褚英很是贊同地點了點頭，将手一指右邊那道殘影：“這人落了下風，要見血了。”

下一瞬，場上兩個影子分開，張石頭抹把臉上血痕，朝地上啐了口，道：“你這路數不正，盡是野招怪招，你父親是正人君子，他怎會教你這些？”

許小姐微彎着腰，喘息凝氣道：“我與你說的那人早斷絕了關系，他不再是我的父親。我以天地為師，你說的野招怪招，都是我向萬事萬物學來的！”張石頭大笑道：“好！我從前隻聽聞劉大人有個不一般的女兒，上船之後才真正見識了你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