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或它們本就一體。她自以為逃離,可轉身一望,她和她的船,船和船上的人們,依舊在大殿案上擺的那副燃燒着的疆域圖之中。
她隻需稍擡頭瞧一瞧,就會發現國君那張模糊的臉一直在空中靜默地看着她。國君啟唇,吞吐紅色的氣:“扶望,你是叛徒。可你逃不掉,你永遠逃不掉……”
她将所有哭嚎吞咽進肚,冷眼看着老樹枝桠一般的紅光緊緊地包裹住這間小室。
褚英站在紅光中心,掌上捧着藍焰,一字一頓道:“城主,看清了嗎?它把你的船吃了。”城主回望過去:“我還在這裡,它殺不死我。”
抛下這句話,她便撇開褚英,頭也不回地走了。
“殺不死……”褚英低頭吃吃地笑,她厭惡地想避開紅光沾染之處,卻發現根本沒有了下腳的地方。
掌心焰無聲無息地燃燒,她眼中翻湧滔天巨浪,隐藏得極深的情緒,在這一刻全然爆發。
“往生海……往生海……”她反複咀嚼這幾個字,想要把它們拆開吞入腹,轉而又笑,語氣玩味,“這裡可真是一處……洞天福地。”
不過滿室寂寂,無人應答。褚英收掉藍焰,将兩手袖在腰後,半眯着眼,悠悠然地哼起了歌謠:“小姑娘,披蓑衣……小姑娘,去打魚……”
一路空空蕩蕩,人都走光了。褚英踱步回到她的小室,關門落鎖,一氣呵成。又到另邊将窗子打開,一扇光冷不丁跌落進她的懷裡。
褚英席地而坐,眼前是花白的光暈,她屈指往地上敲了一敲,道:“出來,乖雀兒!”話落,便有隻通體透明,卻流着熒光的鳥兒歇在她的指尖。
“來晚了,該罰!”褚英點它的腦袋,“張石頭的事你知不知道?”鳥兒叽叽喳喳一通亂叫,惹得褚英發笑:“我叫你留在船上盯着這些人,你跑出去作甚?海裡有怪物,你小心給它吃掉!”
那鳥兒發急,去啄她的手。褚英隻好道:“騙你的,騙你的!快說說你出去一趟發現了什麼。”它蹦跳着飛上褚英的肩,腦袋一上一下地點動。
“哦?”褚英聽聞它的叫,來了興緻,直起身道,“她偷藏了信件不讓外人發現?”鳥兒忙不疊點頭,勾出一隻爪,觸上她的側臉。
褚英笑道:“不趕時間,你來吧。”鳥兒便撲騰翅膀飛起,猛得一頭紮進她額間。一陣光暈閃過,它便消失在她眉心位置。
褚英閉眼,因忽然升起的灼熱之意感到不适,微微揚起頭,下一瞬,手腳又變得冰涼,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身上單衣難以禦寒,她蜷縮着躺地,口中難以自抑地洩出幾道痛苦的抽泣。
她周身罩一層淺藍色的幽光,兩眼雖緊閉着,可眼前并非漆黑得一塌糊塗。耳畔是那隻雀兒喜悅的叫聲,待褚英逐漸習慣這片陌生的鄰域,便發覺她已抛卻軀體,到了另個奇特的空間。
鳥兒在前引路,飛得艱辛,路上仿佛無比颠簸,使它不時作出墜地的姿态。褚英看不下去,伸手将它撈回自己身邊,捧在掌心:“報方向。”
鳥兒歡喜,帶她離開黑暗之地。褚英見回到樓船的甲闆上,不免驚訝。擡頭仰望,一輪大得出奇的滿月懸在天邊,月色清輝,一顆星星也沒有。
再走片刻,停在一間屋子外。
“那晚城主沒發現你?”褚英打趣道。鳥兒歪腦疑惑狀,她便解釋道:“城主說它嗅的出妖怪的氣息呢,她将我抓了個現行,卻偏偏漏了你。”
它嘴中鳴叫,似是在笑。褚英道:“你不要瞧不起她,她不曉得我們一早便做了鬼,即便知道,她也不會怕我們。”
房門緊閉,褚英擡步穿過阻擋。屋内布置簡單,近窗擺着案台。上面鋪着幾張滿是字的信紙,月色照映之下,字迹清晰可辨。
原是三封不同的信,都已啟封,其中兩份偏舊,顯然是信主人握在手中看了許多遍。
褚英瞥眼信上所書,幾個反複提及的字已闖進她的視線。
蘅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