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英不怕他發怒，盈盈笑道：“表哥，你這就冤枉我了！哪裡是我遞劍給他，分明是這人硬從我身上搶去的！”

敏毓聽她叫了聲表哥，氣已消大半，原本也是裝個樣子吓吓她，既然沒吓到，也就裝不下去了。隻是仍然對她胳膊肘向外拐的行徑懷有芥蒂，便佯裝恨恨道：“你平日厭煩我了，連半片衣袖都不讓我夠着，怎麼他搶你的劍，你就乖乖讓他搶了？”

褚英不答，拿兩隻濃墨的眼睛靜靜瞅着他，半晌，眼彎成月牙，意味悠長地哦了聲，道：“我明白了，你氣我不幫你，任憑你挨打是不是？”

敏毓想說正是，心裡卻道：什麼叫我挨打？這應承下來豈非顯得我弱不經風，毫無招架之力。若說根本沒有這回事，可念及她白日那副雙手抱胸看好戲的模樣，牙關也氣得發酸。

褚英見他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猜到他肚中腸子繞了一圈又一圈，也不給他繼續糾結說辭的機會，直言道：“表哥，此事是你錯了。”

敏毓見她神色緩合，以為她要說些寬慰讨好的話，好叫自己順着台階下，誰知她一開口，便使他剛降下的火氣陡然猛升。

“你說我錯了？”他目光冷硬，寬袖一甩，險些掃過褚英的臉。他置若罔聞，心底滿是涼意：“他敢冒犯我，已犯了大逆之罪，我未當場斬了他，已是天大的恩情。你卻說我錯了？”

褚英道：“你我便裝出行，旁人哪裡曉得你是太子，一時有些冒犯之處很正常。再者……”她頓了頓，接道：“那小路狹窄偏僻，你怪他堵住出口，出聲叫他離開就是，為何要……要用長鞭打他？”

敏毓道：“是他不應我在先！我已經叫他讓路，他偏偏不動！”褚英輕輕翻個眼，卻不敢讓他瞧見，隻道：“你才叫了他一次。那人乞丐模樣，身上已經帶了傷，沒一處好肉，他不起身并非有意，而是昏昏沉沉根本沒有聽見。”

敏毓道：“照你所說，他是個快要死的人了。可他之後奪劍砍我，動作淩厲迅速，哪裡有半點将死之人的樣子！且他在得知我是何身份之後，也無退讓請過之意，卻是想直接将我殺死了！”

她無奈道：“表哥，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你當時嘴中說的那麼吓人，又是誅九族，又是五馬分屍的，橫豎都是死，他以命相搏也無可厚非，再說了……”誰叫你平日疏于習武，那乞丐不過瞧着唬人，實則強弩之末，稍有些功夫底子在也不至叫他逼迫成這樣。

這後半句自是留着暗暗腹诽，沒有說出來。敏毓卻惱怒道：“你左右都是向着旁人的，我與你說這些有什麼用！”他登時站起身，眼尾也氣紅了。

敏毓指着殿外道：“郡主請吧！我臉上還有傷未處理，這會兒疼得厲害，反正在你心裡我是錯得離譜，無藥可救。郡主還是快些離開，免得瞧見我這張破了相的臉忍不住唉聲歎氣，壞了你的心情！”

褚英道：“可……”敏毓不耐搶白：“夠了，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東宮有一個太子太傅足矣，你再繼續，就是掃興！”

他手仍向外做出請離的姿勢，褚英輕輕叫了他一聲，道：“那我走了？”敏毓冷哼：“慢走不送！”她道：“我真走了？”敏毓半個眼神都不分與她。

褚英隻好邁着步子往外走幾步，一步一回頭，見他面目清冷，當真是怒了。她咬了咬下唇，隻當看不見他的冷漠，轉身小跑着回到敏毓身邊。

“表哥？”她輕聲道，牽起他衣袖角，“别生氣了。”敏毓睨她一眼，不說話，别開臉背對她。褚英知道此招百試不厭，跑到另外一邊，叫他能看見自己，又把他衣袖晃了一晃，再輕聲道：“表哥？”

敏毓這回不躲了，沒好氣道：“再叫一百句表哥也沒用！我心都給你傷透了！”褚英擡臉笑道：“如何沒用？你心中郁悶苦惱，我可得為你好好纾解。”

她将敏毓帶着落座，自己拖了把圈椅放在他面前，喚候在一旁的内侍取藥膏來，對敏毓道：“姑父說你是銜着寶玉出生的，既是寶玉，豈可蒙塵？你臉上的傷口雖淺，也要好好照料。你說我向着外人，那我今後每天都來，直到你氣消，好不好……”

内侍取了藥來，見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敏毓語氣雖還有些冷硬，可眼底逐漸有了笑。内侍暗自捏了把冷汗，期盼郡主日後能長久留在東宮才好，否則敏毓陰晴不定的性子，哪個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