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疑惑道:“病了?”城主道:“記得我們小時候城中流行的怪病嗎?整日無法入眠,大祭司說這是被魔障附體,要洗淨血液才能驅趕走它。城中的人都不相信,于是偷偷潛入大祭司修煉的地方,殺了它豢養的三隻青獸,吃了青獸的肉,所有人的怪病都好了。”
那姑娘讷讷地聽着,許久随上一句:“沒有魔障……青獸,是青獸。”城主松開手,接着去拆下一個人的束縛:“不是魔障,不是怪物,你們病了,需要靜養,我會去找青獸,就像從前一樣。”
室内靜默,餘下她行動之間的摩挲聲,她正要朝另個人走去,卻被褚英抓住了手腕。
“你……”城主遲疑道。“夠了。”褚英肅然道,“别再說了。”城主不明白意思,手腕被抓得微微發痛,她試圖抽開,反而被抓得更緊了。
“你冷靜下來看看這個房間,從你走到他們身邊那刻起,他們都和張石頭一樣神智不清了……”褚英不錯眼珠地望着她,“你在和誰交談?”
聞言,城主忽地沒有了動作,看了眼褚英,這次輕易抽出了腕。她輕輕揉捏疼痛處,兩手放在臉上捧了一下,不知笑意僵了多久,整張臉如冰窖一般生冷,手心好似捂住了塊冰,叫她從上至下打了個寒顫。
“萬幸,發現的不算太晚。”她道,“我要找青獸治好他們的病。”她等不來回應,因為跪坐在地的這些人不知何時已沉默不言,瞪着一對布滿紅血絲的眼,掃視她的雙腿,腰間,再看住她的眼。
城主從他們黑色的瞳仁中見到了自己,咧出比哭要難看的笑,就像……就像方才被她丢棄的半身魚。
她連連後退,腳邊撞上硬物,猛得一個趔趄,驚出一後背的冷汗。
“城主,”褚英還在問她,“你在和誰說話?”她耳畔有隐隐的嗡鳴,不及她靜心細想,雙腳已快兩步往門外去,邁出門檻時,冷聲對看守道:“看好裡面人,嚴禁探望。”
兩人抱拳:“是!”再擡頭,面前已不見人影。
許小姐自屋内追了出來,被褚英攔下。“攔我作什麼,她那怪裡怪氣的模樣,去追她啊!”她氣極道。褚英問她:“追上之後呢?”
她怔了下:“總不至于……總不至于她也逃跑過!”褚英道:“許小姐,現在情況很不好,如果你們家城主也神智不清,請你萬萬不要手下留情,一定要将她——”
“捆得死死的!”許小姐緊着牙關道。褚英收手,對她颔首:“有勞你,辛苦辛苦。”許小姐道:“這是我們的船,天塌下來自有我們擔着。”她頓了頓,道:“你……你若是……”
褚英打斷道:“不會。”許小姐擰眉道:“我還沒說完!你……若是真到了難以挽回的地步,記得往南去,我們就是從那兒來得,你若往南去,或許能找到出路。”
褚英道:“你忘了我是逃難來的?本就無家可歸,往南往北都是一樣。”許小姐心中不信,将這話放嘴裡一琢磨,又有些想要相信的偏向,隻好擺擺手道:“不一樣,找到路就有希望。我不管你身上真的假的,記住,往南去。”
她撂下這句話,不等人作反應,便快步跑開了,留褚英一人站在原地,聽貫穿陰暗廊道的風。
過去幾日船靜海死,這晚偏偏刮起了大風。
褚英側耳,風聲呼嘯,谛聽之下,還夾雜了細碎隐秘的竊竊私語——
“……死了……機巧鳥死……鳥死了……”
“……要變成怪物……我們……關好……”
“……不要……不要殺……殺……”
褚英往前邁步,這些聲音反而變得更加飄渺,随風四面八方湧來,又消弭散盡。她記起某晚在船底見到的光景,如枝幹一般密密麻麻的觸手困守海底,可那是她放縱藍焰窺探的結果,現如今怎麼會……
她這般思索着,這幾道私語已然無所顧忌,銳利尖叫起來——
“救我們!”
“救我們!”
“我們不想死啊!”
“好痛!好痛!好痛!”
“娘!我痛!”
仿佛有重拳捶在心口,褚英抽吸冷氣,颠倒了方向,她手撐着牆,穩住身形,一面喃喃道:“起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