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該回郢城嗎?恐怕有人正焦灼等着你。”
他聽出話中諷刺,擺一擺手,示意身後兩名侍衛離開。
“這是在趕我走?”他壓了壓眉,但笑意未斂,“可郡主尚在蘅山,長風軍領命護你周全,我如何能走。”
褚英扯扯嘴角,旋身回屋,拎了茶壺來:“水都涼了。”她掀開蓋,敞着口往門外潑水:“留着有什麼用!”
李息忙避開,好險被水潑濕了衣裳,于是兩手袖着擱在腰前,靜靜地站在門外等她,又觑一眼身後,那兩個侍衛在院外望天無語。
“山下見鬼的人越來越多,顧不上禁令,都求到崇壽宮了。”他看着褚英在屋内收撿,最後拿了挂在牆上的劍,“今日有個婦人哭哭啼啼找到長風軍不肯放,說丈夫給鬼怪吓丢了魂,癡癡傻傻,像是染上了瘋病。”
褚英道:“隻她一個這樣說?”
“今晨隻有她,但半個時辰之後,陸續有更多人的聚集在崇壽宮外,都說家中親屬得了怪病,郎中看了不知什麼情況,連副藥方也不肯開,急匆匆跑走了。”
她低頭思忖片刻,跨過門檻:“走,去看看!”
待到崇壽宮外,隻見一群愁容滿面的男女老少擁在大殿外,求宮中的道長想辦法捉住那些作惡多端的鬼。
為首的道長禁不住這般磨纏,點了兩個弟子出來:“你二人随他們下山探一探究竟,還有那怪病,是不是和作怪的鬼有關。”
兩個道長領命,見褚英來了,對人群道:“這位是陽兮郡主,若虛真人的親傳弟子,你們有什麼困惑,可對郡主講一講。”
人群中走出個抹淚的婦人:“求郡主去民婦家中看一看吧,今個兒就是我第一個來的,那會兒我丈夫瘋魔了,認不出我,可現在我兩個孩子也像她爹一樣,呆傻糊塗了!”
褚英聽了一驚:“你的意思是它會傳染?”
那婦人道:“民婦也說不清楚,如果怪病會傳染,我日日夜夜和他們待在一起,為什麼我還好好的?”
看來站在宮外光聽是沒有用了。褚英同李息商量一番,決意先從這婦人家中開始探查,等一晚是等,等三晚也是等,非得查清楚是哪樣的厲鬼敢在蘅山下作怪。
那婦人引着褚英幾人來到自家小院,甫一踏進門,她便驚呼一聲,朝一幹草搭的矮棚奔去:“天殺的,我家雞呢!”
棚中無比淩亂,雞毛沾着破碎的蛋液灑了滿地,隐約可見星星點點的血液。
褚英彎腰,用手指沾了點血,放在鼻下輕嗅,擰眉道:“這是人血。”轉而問那臉色變得煞白的婦人:“你丈夫和兩個孩子呢?”
她啞嗓啊了聲,顫巍巍地掏出一串鑰匙,往院後奔去。到了才發現,後院另有間土房,然而房門大開,一路都是血和歪脖死去的雞。
李息提劍巡查一圈,對婦人道:“院中無人。”
褚英屏息靠近那間土屋,見朝西方向開了扇窗:“你開的窗戶?”
婦人搖頭,也不敢哭:“我走的時候都關死了,門上還挂了兩把鎖……我那兩個孩子,兩個孩子……”
褚英在她手背上輕拍安撫,和李息翻窗越了出去,果然窗外還有未幹的血迹。
沿着血迹不出幾步遠,便在一陰影處見到那男人和兩個幼童。
婦人亦步亦趨跟在褚英身後,此刻兩手都捂上了嘴,眼中又驚又怕,一時不敢上前。
兩幼童汪着雙大眼,手臂上幾排牙齒咬出的細小血洞。其中一個沖着婦人幹哭幾聲,亮着嗓子道:“娘親,我餓!”
她聽見這聲,顧不上其他,沖上前一把摟過一個孩子,離那窩縮着的男人遠遠的。而他這才悠悠擡起臉,放下手中血淋淋分辨不出形狀的雞,沖褚英幾人咧出一個笑。
……
放過這戶人家,陸續走訪了餘下幾個說家中親屬得了怪病的,碰上另作一隊的小道長,幾人将所見所聞合攏一盤算,便發現了其中的相似之處。
“其一,生了這種病的人,都是之前撞見過群鬼的;而撞見了群鬼的,卻不是個個都得此病。”小道生出一根手指,笃定道,“所以,此病根源的确在這群鬼身上,但一定有别的隐情我們尚不不知曉!”
“其二,此病潛伏期長,一旦顯現便無可救藥。據病人家屬所說,病發之前,他們言談舉止與平時并無不同,隻是食欲大減,吃不下任何東西,勉強喝口水,吃塊餅,便要吐得一幹二淨。如此看來,不是他們不想吃東西,而是變作了野獸習性,喝生血,啖生肉。”
“至于這其三……”小道犯難,“餘下那些健康的人,都說怪病會傳染,拿了繩子想把病人捆起來統一看護。我對醫術雖然不精通,可依我之見,即便它能傳染,也絕非是通過人與人的接觸導緻的。”
他望了眼褚英:“不過郡主千金貴體,萬一出了點什麼事兒,那可就……”
褚英聞言哼笑,抱着劍道:“何懼之有,我就在此等着那群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