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昨晚因為受到了驚吓,是我太害怕了,所以說出那樣的話,别介意。”陶夭夭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就這樣仰着頭看向燕逸之。
她今日穿了件茶白錦襖,粉絨脂膩的一張小臉,連嘴唇都是淡淡的櫻色,仿佛比昨日又秾麗了些。
昨晚那樣的陶夭夭,就像是一場夢裡的幻影,随着日出東方而消散不見。
看不出過多情緒,燕逸之便也沒再勉強,嗓音依舊平和道,“但是,既然母親準了可以出府,你又解了茶樓的燃眉之急,不妨今日我帶你出府轉轉,正好今日休沐,帶你出去散散心。”
實則是為了今日送陶夭夭外出,昨晚連夜告了假,才得了今日半分閑。
陶夭夭本意不在這,聽到出府之事,反倒愈加搖着頭,好不容易舒展開的小臉又像風雨吹打的殘花,眼眶又漸漸漫上一些濕意,
“我,我可能隻是無處傍身罷了,以前在陶府,便是沒人疼愛的,現在到了燕府,深知背後沒有母家的庇護,所以,沒有安全感。”
說到此處,她眼中濕意蔓延,泛起幾分淚光,不似昨晚驚吓悲怆,卻因籠罩了淡淡的憂思而楚楚可憐,
心跳就這樣緊了半拍。
燕逸之藏在大氅裡的手微動,隻是,他沒有即刻付諸于行動,而是溫聲而克制地問道,
“我可以抱抱你嗎?”
眼底飄過一絲錯愕,擡眼時,看見燕逸之清朗如昨日明月,與藍天中的日光同輝,絲毫染不進半分人間塵土。陶夭夭微微點頭,輕應了聲“嗯”。
得了肯定和鼓勵,燕逸之緩緩展開寬大的氅衣。
寒風被隔絕在外,氅衣内是他溫熱的體溫,透過厚實的冬衣衣料,心跳聲沉穩而有力地傳來。
陶夭夭就這樣靜靜地窩在他給予的片刻溫暖裡,這一刻,世界仿佛隻剩下他們二人。燕逸之沒有進一步的動作,隻是這樣靜靜地抱着,好像隻是為了給她安慰和安全感。
淡淡的木質香入鼻,令人安心,恰在此時,陶夭夭開口道,
“二爺,我們成婚吧。”聲音軟糯糯的,似冬日裡一盞暖呼呼的清茶,淡淡得聽不真切。
燕逸之将她放開,又确定性地問了句,“你方才說什麼!”
眼底帶着難以置信的期待與欣喜,一下子就撞入了陶夭夭眼中。
她原本深水一般平靜的眼角,卻在仰起頭的瞬間,化為意态婉轉的嬌羞,又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句,“我想與二爺盡快皆為夫妻。”
在燕綏回府之前!
湖中池水輕漾,波光一圈一圈蕩開,落入燕逸之眸中,他眸光微微晃動,仿佛這份堅定太過于令人驚訝。
誠然,經曆了昨晚的恐懼後,燕逸之曾一度認為她昨晚受的驚吓,讓陶夭夭和他先前兩位夫人的事聯想在一起,
所以才過度恐懼。
他早已做好了送她離開的所有打算,卻不想等來的,仍是她毅然決然的奔赴。
“可考慮清楚了,我可以說服母親,将婚期後延,再給你些時日……”
“不。”陶夭夭伸手擋在他的唇前,“提前婚期,越快越好,好嗎?”
“嗯。”這次換燕逸之鄭重其事點頭。
——
此時的一條雪道上,燕綏正帶着人馬連夜兼程往回趕,卻被大雪阻在了一處驿館兩日。
十五撣着身上的雪從屋外走進來,屋門隻開了個小縫,整個屋子就被大雪強行占滿,連坐在屋子最裡側的燕綏桌案上,都落了一粒雪。
“這雪真大啊!不知道還要下幾日,聽說各州路雪下得都極大,今年怕不是百年難遇的雪災吧。”
十五話音剛落,就看見初一的神色凝重,朝他微微搖頭,示意他閉嘴。
十五見主子正看着一封加急密信,眉間含着萬裡冰封,倒好似比這狂風驟雪的夜晚還要冷上幾分。
他疑惑地問看向初一,初一好似又成了塊無聲無息的石頭,看不出半分事由。
可他又是個多嘴好奇的性子,索性自己問,“主子,可是晉王那邊又有什麼任務?”
頓在那處的燕綏這才斂起神色,将密信燒了,未着半分言語,等到紙片化為灰燼,才起身吩咐,
“收拾行裝,雪下得小點你先随我啟程回汴京。”
“是。”兩人得令後退出屋外,十五迫不及待拉住初一問,“怎麼回事?這麼大的雪,到底是什麼十萬火急的事非要現在啟程,不怕在半道上讓雪給埋了。”
初一陰着臉,隻說了句,“夭夭姑娘要和二爺成婚了,婚期便定在三日後。”
——
餓了一日又跪了一晚上滴水未進的燕子榮,身子仍是直挺挺地跪在蒲團上,一動都不敢動,因為昨晚她隻塌了個肩膀,就被不知哪個方向飛來的銀針紮進了骨頭上,痛得他胳膊生麻,她剛想拔針,又一個一模一樣的針刺在她的手背上。
“有種你殺了我!”在悄無聲息的夜裡,對于一個被罰的人來說,是最脆弱無助的。
尤其這麼長時間身體上的僵直和煎熬,已經差不多擊垮了她。燕子榮從小驕縱慣了,是更容易崩潰的。
沒有什麼一劍封喉,隻是上下嘴唇上,被兩個銀針牢牢盯住,發不出半分聲響。
世界一下子變回死寂。
半響,不知道從哪裡飄出一個聲音,“請三姑娘不要動。”
燕子榮第一次覺得這樣謙恭的語氣竟說出了毛骨悚然的錯覺。
脊背如有冷蛇滾過,燕子榮顧不上銀針是不是還在身上,整個人呆立在那,眼中充滿了驚吓後的發直。
就這樣一直到了第三天早晨,那個聲音才再次傳來,“三姑娘不錯,一晚上沒有亂動。跟三姑娘回禀,我剛處理完你貼身丫鬟,呃,現在好像都不知道她的名字。也沒什麼,隻是把她拖到京城十裡外的亂葬崗上,胳膊腿剁了下來,連同意識清醒的她,一起扔到秃鹫嘴裡。她身上塗了秃鹫最愛的腐肉味道,三姑娘倒是可惜了,沒聽見秃鹫搶食的盛狀。”
但燕子榮耳邊,卻回蕩着丫鬟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和秃鹫啄食撕碎皮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