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既明,一縷晨曦斜斜地映在窗棂上,落進陶夭夭眼中,自燕逸之離府後,她便沒有睡着,睜着眼躺在床上回憶着這次複仇行動的前前後後,寂靜的夜裡陶夭夭的心并不平靜。
當燕逸之踏着薄霧走進澄心院時,陶夭夭知道一切已經塵埃落定。
她雙目因激動而微微發顫,直等到燕逸之踏進屋門,她才如夢初醒般,站起身來,趨步走上去,自然而然地為他解開披風。
“怎麼起這麼早?是我昨晚擾到你了?”燕逸之垂眸看着陶夭夭,她雙眸薄如纖雲垂着,好似因昨晚沒睡好,眉宇間的神态不如往日那般精神,越發顯得有幾分纖弱。
陶夭夭白皙如玉的手指拉開飄帶,将他的披風遞給翠竹,又端過來早茶奉上,才緩緩開口,“睡着了,隻是不知為何早晨醒得早了。左右無事就起身了。倒是夫君你,一晚沒睡,已經備好了早飯,夫君用些飯可休息會?”
燕逸之放下茶盞,按按額間,聲音有些懶懶得,“确實累了,不過好在三叔和大郎被撈回來了,隻是受了些皮肉之苦,要修養些時日了。”
聞言,正幫着一同布菜的陶夭夭手指猛然發顫,手中的一小碗白粥突然有些不穩,伴随着一聲刺耳的“滋啦”聲,瓷碗墜到桌上,咕噜噜打了個轉,然後滾到地上,碎瓷片分散在她腳下,裙角也被輕微沾濕。
“沒事吧?傷到了嗎?”燕逸之本來倦怠放松地靠在圈椅裡,此時驚覺站起,幾步跨到陶夭夭面前,捉住她的手,問道。
手指燙紅了印兒,燕逸之命人取些涼水,将她的手先握在手裡,燕逸之冬日都溫暖的手掌此時冰涼,瞬時中和了陶夭夭指尖的火辣熱度。
“我沒事。”陶夭夭緩緩抽回手,命人收拾殘渣碎碗,紅唇抿直,“夫君用飯吧。”
燕逸之憂心問道,“你臉色不大好,是否哪裡不舒服?需不需要太醫來看?”
陶夭夭搖頭,身體僵硬地坐下,“可能是起得早了些沒精神,夫君不必擔心我。”
“隻是夫君剛才說什麼?我方才走了神,沒聽真切。”強行用了幾口飯,陶夭夭的心神慢慢平複下來。
既然事情沒有成功,那也不必再糾結,知道更多細節緣由,總好過兩眼一抹黑應對燕玖,畢竟此次一擊不中,她難免要與燕玖見面。
談到昨晚之事,燕逸之停下銀箸,細說起來,“昨日我趕到應天府時,羅大人已經不在應天府,幾位公子同僚的家人已經聚在那裡。被押在大牢不得見,疏通了關系後才得知,羅大人臨走前派手下已經開始審問燕玖。”
“受些刑倒是長些記性,我也就沒多管。父親已經去疏通關系,就在應天府等他的消息。”
陶夭夭收起所有情緒,跟着燕逸之所說回應,“大郎剛剛回京,能犯什麼事啊?”
聞言,燕逸之神色沉了幾分,“關于竹韻雅苑的事,雖與你說過,夫妻之間知無不言,但此事涉及朝堂,紛繁複雜,你還是不知道得為好。”
“全依夫君所言,夫君不讓我知道,我也就不多問了,隻是夫君不要為此事過于操勞便好。”陶夭夭轉移了話題,為燕逸之夾了菜。
雖然燕逸之不說,但憑他這一句半語,陶夭夭也已經知道,燕玖被抓的确因為她找人告發的事情。
既然如此,賄賂官員這種事,涉及官家最忌諱的結黨營私,事情鬧得這麼大,燕府不可能在一夜之間就把事情壓下,到底是誰幫了燕府?
她對付燕玖,如果不用暗殺投毒,隻能将燕府和背後之人一起除去,否則,有庇佑的燕玖和燕府,非她可以撼動。
那麼,他們幕後之人到底是誰呢!
用過早飯,陶夭夭還近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燕逸之也沒打攪她,卻能明顯感覺出今日夫人的異樣,平日夫人獨處時,眉宇間雖然也好似壓着淡淡的愁色,但嘴角總是噙着一抹微笑,臉上多數不施粉黛,兩頰天然的粉嫩白皙,如出水芙蓉般,是怎麼看都不會膩的一幅流動的話。
可現在的她,眸光始終垂着,看向窗外某處新發的綠芽,卻沒有希望的顔色,整個人的生氣好似供給了那抹綠芽,硬生生失了顔色。
燕逸之不明所以,本想阖眼小憩,腳步卻移到了桌案後,展紙作畫時,一個皺皺巴巴的紙張滑落。燕逸之彎腰撿起,那是一封家書,邊角的褶皺說明讀信之人反複讀過。
他看到信中所寫,溫和的眉目染上一層冷然之氣,眼底如墜寒玉,冷冷看向窗棂前站着的陶夭夭。
——
元宵節點燈,大奶奶田氏還請了司婆到府上舉行祭祀儀式,因為她和燕玖先後遭了官司用以驅邪,還有便是保佑燕府子嗣興盛。
陶夭夭和府裡的女眷很早便來接受儀式的洗禮。燕玖的新夫人秦南枝也在内,陶夭夭見她生得唇紅齒白,一雙眸眼十分羞赧,本看向陶夭夭這邊的,在陶夭夭看過去時,硬生生别開眼,又好似覺得不妥,趨步朝陶夭夭身前走來,
“南枝見過二嬸。因為外出拜神山,錯過了二叔與二嬸的婚儀,實在不應該,我已經備了厚禮,本來想回來即刻送過去,沒想到大郎吃了官司,又給耽擱了,請二嬸見諒。”
陶夭夭淡淡地掃過她,客氣道,“不必多禮,心意我收下了,禮物你留着自己用便好。說起來,作為長輩,我還沒送給你禮物。”
說着,拔下頭上一個金簪子,遞過去,“這個簪子十分尋常,倒是它上頭鑲嵌的這顆珠子,是東海夜明珠,縱然夜裡也光彩熠熠,看人真切。”
秦南枝再三謝過,接過去後,小心捧在手裡,陶夭夭視線冷凝在簪子上,開口道,“我為你簪上。”
不等秦南枝說話,拿起簪子插在她的發間。
儀式開始,她站在自己的位置上。陶夭夭和三奶奶挨得很近,低聲詢問她,“聽說三叔被殃及,遭了官司,回來後便卧病在床,可好些了?”
三奶奶搖頭,眼中難掩凄凄之色,“受了杖刑,這些人下手真狠,打得皮開肉綻不說,還傷了筋骨。要不是救得及時,恐怕人就算出來,腿都要廢了。”
她說到此處,便一齊說到了燕玖,“聽說大郎傷得更重,全身用鞭子抽的剩不下一塊好皮。兩三天血還沒止住,聽說是官衙審訊犯人都會在鞭子上塗什麼東西。”
“那可如何是好。”陶夭夭以帕掩唇,似是所有女子的驚駭。
死了才好。
三奶奶說,“大爺求到二老爺門前,奈何二老爺從不管這樣的閑事。”
儀式結束後,兩人攜手往廳堂走去,遠遠地,陶夭夭看見三老爺那個瘦削的身影歪在藤椅上,一大群莺莺燕燕簇擁着往哪裡走。
三奶奶也看到了,臉上尴尬了些,回頭朝陶夭夭笑笑,“都習慣了,那事因為他知道得不多,而且,二老爺送去了藥,傷口愈合得快,他哪裡呆得住。”
燕綏送藥,倒是稀奇。
陶夭夭輕疑,“三嬸不是說二老爺不喜歡多管閑事嘛,對三叔倒是不同。”
三奶奶聞言,隻有搖頭,“我也不知道,說是年紀相仿,他們二人比燕玖也大不了多少,可整個燕府,隻有三老爺不懼怕二老爺,即使是粘在他的院子裡,二老爺也不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