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寂靜的兩秒。
鐘烨道:“我好像說得有點多了。”
元玉輕搖頭:“吃飯。”
“對了,還有一件事。我下午要跟他出去一趟,可能兩三天後才回來。”
“嗯。”
“我想,”鐘烨猶豫幾秒,道,“要不,你随我去吧。”
現在這種情況,他不敢讓元玉獨自待在家裡。
元玉的回答很快,令他有點意外:“好。”
再無别話。
下午兩點的公園空洞冷寂,光秃秃的柳枝随風飄蕩,水上遊蕩着淺淺的光斑。偶爾有幾隻白鳥掠過清澈的水面,發出不知所謂的叫聲。
鐘烨踩着這鳥叫聲到達河邊。
鐘蔚劃動着手機屏幕,頭也不擡。
鐘烨在五步外站定,鐘蔚并不看他,熄滅手機塞回兜裡:“一點五十九。再過十秒就遲到了。走吧。”
路上,鐘烨從鐘蔚口中得知了失蹤姑娘的細節。
一個普通人家的普通少女,跟家裡鬧矛盾了,叛逆跑出去,據最後的監控錄像,她鑽進了深山老林,之後再沒消息。警方一直在努力尋找,但很奇怪,尋不到一點蹤迹。當科學不管用時,人們總會想起玄學。
從鐘蔚的言語中,鐘烨推測出了他的職業:應該和自己大差不差,隻是在線下。
鐘蔚說完這些,話題又扯到青龍身上,要不是鐘烨知道他就是這性格,真要以為他明知道青龍在自己身上,在故意套話。
“那青龍作惡多端,如今強擄平民少女,讓我逮到,非扒了它的皮。”
小龍盤在鐘烨手腕上,動也不動,一副對外人的評漠不關心的樣子。
鐘烨道:“從何可知作惡多端?”
鐘蔚即答:“這還用問?神獸不都是這樣嗎?”
“未必。”
鐘蔚驟然收住步子,面有愠色,眼神第一次真真切切地落在鐘烨身上:“鐘烨,之前顧忌到同門臉面我不想說你,現在我真忍不住了,你為什麼總是為神獸辯解?你腦子裡怎麼想的?你是天師嗎?”
他不等回答:“我告訴你,你但凡還記得五年前的事情,就不該在這裡說這些話!”
看得出他受了近二十年天師良好家教熏陶,已經收斂了,不然話隻會更難聽。
就是随便找個路人,冷不丁被語氣這麼沖的話語攻擊,多半也會撸袖子吵起來。氣氛劍拔弩張。
但鐘烨隻平靜地看他一眼。
收回視線,道:“走吧。”
輕飄飄的一句話,沒有解釋任何理由,好像說的不是他。
“你!”
鐘蔚氣塞,他一拳打在棉花上,堵到喉嚨口的話全被迫咽了回去,憤怒地瞪着鐘烨,但最終隻是恨恨一甩袖子,大踏步往前走了。
小龍這時動了一下。
元玉肯定聽到了他倆的談話。
鐘烨感覺某種冰涼柔軟的東西碰到自己的皮膚,可能是小龍的腦袋,勾起指尖安撫性地摸了摸。
姑娘最後一次出現的山林離本地較遠,即使開車也要個把小時,誰也不知道一個手無寸鐵的少女怎麼能一夜之間跨越這麼遠的距離。由于有傳送陣,兩人很快到達山腳,四周風景與别處相似,樹木蕭瑟流水潺潺,山風呼嘯而過。
鐘蔚摸出三枚銅币,連續抛了六次,收回袖中,抽身躍入樹林中,白色的裘襖格外顯眼:“快點。”
他們穿越密匝匝的樹木,鐘烨一直專心注意四周,忽然腳步一滞,注意到旁邊的溪流。
看起來,這處水流與山腳下的同出一脈。此時并非深夜,稀疏幹枯的枝條擋不住充足的日光,但光下的水流沒有粼粼波光,反而顔色暗沉,流動也緩慢,分明受了某種鬼氣侵蝕。
鐘烨叫停了鐘蔚。
鐘蔚滿臉不耐煩:“怎麼?”
下一秒,他順着鐘烨的視線,也注意到了河水的異樣,但不以為意:“這怎麼了?深山老林裡有點鬼氣不很正常嗎?虧你還是個天師,大驚小怪。能走就走,不能走我自己走。”
鐘烨道:“我記得,你從小就不擅防禦,當初因為這一點,被伯父叮囑多次。你每次應下,但仍不多投入精力精深,照你的話來說,既然沒有這份天賦,何必抓住不放?是嗎?”
鐘蔚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是,我是這麼說過,不對嗎?你啰啰嗦嗦說這些幹什麼?我沒興趣跟你折騰。”
鐘烨道:“我不建議你貿然進去。”
鐘蔚反應極其激烈:“少管我!不想去就直說,要走你自己走!”
他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丢下這句話轉身鑽進更深的林子。
鐘烨站在原地,一直看那抹白色消失在晃動的樹幹中,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下午四點半整。
“天要黑了。”
鐘烨縱身躍上樹,身影靈巧地在樹枝之上穿梭,很快遠遠看見了行走的鐘蔚。沒有再靠近,保持着這個距離,鐘蔚沒發現他,一味前行。
過了半小時,鐘蔚在一處空闊的地方停下腳步,掏出銅币,又抛了一遍,低頭蹲下,似乎在尋覓什麼痕迹。
鐘烨也就不再行動,挑了根粗壯的枝桠坐下,一條腿踩在上面,一條腿垂在空中,手搭膝蓋,他和夜色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