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術松開栅欄,拉着領頭的小羊往原本的羊圈。
沒過一會,他拎着大型鋁水壺回來。
那水壺長得跟澆花的水壺差不多,要大上幾圈,看上去容量跟水桶差不多。
“花田在東邊,我特意隔出來的,免的牧場的小動物把花吃掉。”
黎星跟在他身後,眼神好奇時不時掃過水壺。
徐術沒有解答的意思,悶着頭在前頭帶路,裝的滿滿的水壺在他手上跟沒有分量一般,連肩膀都沒下沉半點。
經過幾個倉庫,黎星瞧見了花田。
花田同樣用木栅欄圍着,不過比圍小羊的那種要高上許多,其中一半爬滿了植物,黎星瞥了一眼,認出好幾種,爬山虎、薔薇、金銀花。
再往裡看,錦葵守在門口,三種不同顔色的天竺葵緊挨着種在旁邊,紫花地丁和馬鞭草連成片,在中心圈了個圓,月季、茉莉的各色品種也不少,交雜在一起,花團錦簇,眼花缭亂。
“你養的真好!”
花的狀态一眼就能明了,騙不了人。
徐術表情自信,“當然,這些都是我的寶貝。”
郁金香的種子也在這,不過是用盆單獨泡着的,用水培的方式先讓花發芽成長,長到一定地步再轉移到土地。
黎星蹲下身,碰了碰離她最近的一顆錦葵的花瓣。
不經意的撥弄間,留心看了幾眼地上的泥土。
土的顔色很深,接近于黑土,看上去就營養豐富,牧場的其他地方都是普通的黃土地,這些土可能是從别處運來的,專門用來養花。
她伸手碰了一下,濕潤的。
擡起手的時候,黎星的心情有些緊張,生怕在手指上看到鮮紅色。
幸好,隻是水。
徐術站在她身後,仗着身高,将黎星的所有行動盡收眼底。
他的眼神微涼,确認烏赤一定跟她說了什麼,發出隻有氣聲的笑,“早上我澆過水,土壤應該還是濕的,你小心不要踩進去,會弄髒鞋。”
黎星心虛的收回手,“你的花養的太好了,平時怎麼施肥?”
她問到了重點。
徐術眯起眼睛,感受耳邊的陣陣刺痛,“烏赤沒跟你說?”
說了。黎星避開他的眼神,“他提過,但我想聽你說。”
徐術的那點小情緒溺斃在她琥珀一樣的眸中,沉入湖底連半點影子也尋不見。
“是真的”,他蹲下身,用跟孩子說話的姿勢告訴她,“肥料是羊血”。
實際上,花田用的肥料不止羊血,但那些器官說出來比血更恐怖,徐術幹脆略去了。
黎星眼睛震驚的瞪大了一圈。
徐術對她的反應并不意外,她是淨土養出來的孩子,對這些血腥惡臭的事情完全不了解。
“我跟肉聯廠簽了合同,他們收兩歲的羊,說這個年齡的羊最嫩,羊肉跟内髒他們收走了,羊血銷售量少,他們每次都會留給我幾桶。”
血液、動物屍體、羊糞化肥,這些東西的作用都一樣,滋養大地,讓上面的作物能夠吸收到足夠的養分。
不過選擇後者的人多,很少有人會把前兩項東西當作肥料使用。
黎星明白,正因為明白,更加不解。
“你一頭母羊都沒留下嗎?繁育怎麼辦?”
她站起身,一覽整片花田,搖曳生姿的花朵之下的黑土仿佛一下染成了紅色,連空氣中都多了鐵鏽一樣的血液味道。
“母羊一歲一個月左右就能生下第一胎,兩歲基本可以留下兩胎,繁育的數量是足夠的。”
這解釋聽起來很正常。
黎星清楚牧場養羊是經濟目的,徐術講的一切都在情理之中,似乎不像烏赤說得那麼怪異。
可站在花田中心,她詭異的感覺到了異常。
像是弱小動物感知到捕食者到來前的敏感,她的大腦思考着,冒出一個問題。
人殺羊,是為了口腹之欲,養殖羊,是為了錢财,這些都沒什麼可奇怪的,奇怪的是那些羊血,明明是食物的一種,卻被撒在大地上。
比起血,明明發酵後的羊糞才更簡單易取得。
為什麼徐術會選擇給花血肥?
她腦子裡回憶起動物血液制造的肥料的好處,試圖勸服自己。
也許是徐術根本不喜歡吃血,也許血太多了無處販賣,也許他的花确實需要血肥提高蛋白質降解率和菌群活化能力。
黎星幾乎把自己勸服了,轉移話題,“你現在每天給花澆幾遍水。”
“隻澆一次。”
黎星眨眨眼,瞥向水壺,他今天不是已經澆過了嗎?怎麼又拿了水壺過來。
徐術看懂她眼神中的疑惑,拎起水壺輕飄飄的晃了晃,“剛好想跟你解釋,就把肥料帶來了,你在這等我一會,我把肥澆了。”
一傾倒,濃重的血腥味便撲面而來。
原來剛才的味道并不是她的錯覺。
大熱天,黎星的臉褪去了血色,蒼白的看着徐術小心避開花朵,把血澆在每一寸土地上,她的身體也像是風中搖曳的花,晃了兩下才站穩。
她終于想明白異常從何而來。
這不是血肥。
他在喂花喝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