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何突然如此?”
姿美人扯了扯嘴角,“從前我不明白姜美人所說為何意,但現在我明白了。”
“我們被困于劇情之中,所行之事非己所願,過往諸多恩怨還請皇後娘娘寬恕。”
安昭垂眸,将姿美人扶起,“我們皆是如此的命運,自當彼此理解。”
自姿美人歸還鳳印後,後宮嫔妃先後都變得有些不一樣,大家似乎都不再沉迷宮鬥。宮外的災情也慢慢好轉,一切似乎都開始朝着好的方向發展。
晨光熹微,穿過雕花窗棂灑在沈貴人寝宮的地面上。沈貴人睜開眼,第一次感到清晨的陽光如此真實,不再是背景設定中一成不變的柔和晨光,而是帶着溫度、能讓她眯起眼的真實陽光。
“娘娘,該梳妝了。”大宮女捧着水盆進來,按照往日的程序說道,“今日要穿那件茜紅色宮裝,陛下昨日稱贊過。”
沈貴人的手指撫過梳妝台上的各色衣裳,突然停在了一件素雅的月白色繡裙上。她記得這是入宮前母親親手為她縫制的,上面有她最愛的蘭草紋樣。
“換這件。”沈貴人聽見自己的聲音堅定而清晰,不再是為了争寵而刻意嬌媚的語調。
宮女明顯愣了一下,“可...陛下更喜歡鮮豔顔色...”
“我不在乎陛下喜歡什麼。”沈貴人驚訝于自己脫口而出的話,更驚訝的是說完後心頭湧上的釋然,“今日我想做自己。”
與此同時,季美人正在自己的小院中翻找箱籠。覺醒後,她腦海中不斷浮現一些模糊的記憶片段。算盤清脆的聲響、賬簿上密密麻麻的數字、父親與客商談價時的精明眼神。
“找到了!”季美人從箱底抽出一本蒙塵的《商經》,書頁間夾着幾張泛黃的銀票。她顫抖的手指撫過那些數字,一種奇異的熟悉感湧上心頭。
“原來我祖上是做錢莊生意的...”季美人喃喃自語,突然對身旁的宮女道,“去取筆墨來,我要算一筆賬。”
宮女目瞪口呆地看着向來以“不通文墨”示人的季美人,熟練地列出一排排數字,口中念念有詞地計算着絲綢買賣的利潤。
禦花園的涼亭裡,姿美人,現在她更願意别人稱她為“林小姐”,這是她覺醒後記起的本家姓氏,正在宣紙上揮毫潑墨。曾經用來寫争寵詩詞的才華,此刻化作對山水自然的真摯贊美。
“林姐姐這筆字當真漂亮。”路過的李夫人駐足觀賞,眼中閃爍着真誠的贊歎,不再有往日的算計。
姿美人,哦,不,林小姐擡頭微笑:“李夫人妹妹若有興趣,明日可來參加我的詩會。我想着,與其費心争寵,不如與知己共賞詩文。”
李夫人腼腆地點點頭,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布包,“這是我按古方配的安神香,姐姐夜裡點上一炷,有助于詩興。”
林小姐驚訝地接過,“不知妹妹還懂醫術?”
“覺醒後突然想起來的。”李夫人眼中閃着光,“我外祖母是村裡的接生婆,小時候常跟着她認草藥...”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隻是入宮後,這些本事都被‘李夫人應該溫柔賢淑’的設定掩蓋了。”
三日後,後宮西北角一處閑置的偏殿熱鬧非凡。
沈貴人指揮着太監們搬運繡架,季美人在一旁撥弄算盤計算開支,李夫人則調制着提神醒腦的藥茶供大家飲用。
“我想好了,繡坊就叫‘蘭心繡’。”沈貴人撫摸着剛挂起的牌匾,那是林小姐親筆題寫的,“先接些宮中的活計,等名聲傳出去,再面向民間招學徒。”
季美人翻着賬本點頭,“按目前預算,下月就能添置十台新繡架。我聯系了江南的絲商,能以低價購入上等絲線。”
“我可以教宮女們辨識草藥染料的特性。”李夫人輕聲提議,“古法染出的絲線色澤更持久。”
林小姐捧着詩冊笑道,“那我負責給每件繡品題詩,讓它們不僅有形,更有魂。”
安昭站在不遠處回廊下,看着這一幕不禁莞爾。謝聞不知何時來到她身旁,同樣注視着那群忙碌的女子。
“難以想象一個月前,她們還在為誰侍寝多一次明争暗鬥。”謝聞搖頭感歎。
“因為她們終于可以做自己了。”安昭輕聲說,“沈貴人天生就該是刺繡大家,季美人骨子裡流着商人的血,李夫人的醫術天賦被壓抑太久...而林小姐...”她望向涼亭中吟詩的身影,“她本就是個詩人。”
謝聞看向安昭,“那你呢?皇後娘娘的自我是什麼?”
安昭沉思片刻,展顔一笑,“或許就是看着大家各得其所,守護這份來之不易的自由吧。”
夕陽西下,為“蘭心繡”的牌匾鍍上一層金邊。偏殿裡傳來陣陣笑聲,不再是往日虛情假意的逢迎,而是發自内心的歡愉。宮女太監們也受到感染,有的主動請纓幫忙,有的分享自己覺醒的愛好。
禦花園的池塘邊,幾個小宮女正跟着李夫人認識草藥;廚房裡,曾經隻會按規矩做菜的廚娘正在嘗試自己家鄉的烹饪方法;甚至連一向嚴肅的嬷嬷,都被發現偷偷養了一窩小貓。
夜幕降臨,各宮不再早早閉門算計,而是亮着燈,有人習字,有人作畫,有人研究新的繡樣。
安昭走在宮道上,透過一扇扇明亮的窗戶,看到的是一張張沉浸在熱愛中的臉龐,這才是人該有的樣子。
在曾經充滿算計的後宮裡,真實的生命如花綻放。
“姜未,我不曾問過你,你是從另一個世界來到這裡,要是這個書中世界毀滅,你會回到原來的世界嗎?還是會消失……”安昭偏頭看向姜未,他們想要自由,卻也絕不是以他人的生命為代價。
姜未垂眸,“阿昭要聽實話嗎?”
“實話。”
“實話就是我不知道,但我想,我會回到我的世界。”姜未深吸一口氣,“不日便是東蕪祭天的重大時日,屆時主神會現身。”
“你怎知主神會現身。”
“因為那是我們賭約的期限。”
“阿昭,在那之前我想同你說些事情。”姜未看向安昭,眼中翻湧着複雜的光,像是愧疚又像是眷戀?
“那日陛下同你說他心悅你,是真的。阿昭,他曾在千百次循環中千百次的愛上你。”
安昭的腳步蓦地停在回廊中央,夜風拂過她的鬓發,帶來一絲涼意。她感到心髒在胸腔裡劇烈跳動,仿佛要沖破某種無形的桎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