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主身體不适?”杭毓側過頭,關心道。
晏林深拍了拍胸口,安撫好自己似的,“沒事,和家裡的小孩鬧别扭。”
杭毓不知詳情,但猜是晏林深一心二用,分了神回司命宮裡。至于為何如此,那便不是杭毓能問的了。她點點頭,不再多問,亦步亦趨帶着晏林深往行宮深處去。
偌大的皇帝行宮裡,卻沒多少人,地龍、火爐也沒燒起。晏林深打了個噴嚏,道:“姬恒的胳膊不是凍傷嗎?他不待在帝宮裡,反倒往這微茫山跑?不冷死個人?”
“陛下意志堅韌,并不畏懼嚴寒。”
晏林深吊起眉梢,好笑道:“那你深更半夜請我出門做什麼?難不成我真就是司命宮的散仙一個?”他定住步子,作勢要折回去了。
杭毓連忙攔住,“深夜叨唠,實是不得已而為之。萬望宮主海涵。”
晏林深腳步微旋,又沿着連廊往行宮深處走,導緻杭毓得快步小跑着追他。仿佛溜小狗。“我可不是正經醫仙,你們不說症狀,我給姬恒治廢了,可别抄我九族啊。”
“不敢。”杭毓道,心下腹诽說,抄您九族不是抄到皇帝陛下身上去了嗎。“陛下的胳膊也是老毛病了,隻是今年複發得厲害,嚴重時甚至不能自理。”
晏林深好像聽了好笑的事情。他想起前幾日帝宮宴請四方豪族,乘機再次威逼利誘把豪族們刮了一層皮。這種強掠之事,姬恒最愛幹,可他這次都沒出現,全是杭毓先禮後兵“杯酒釋兵權”。
難道那晚上,鬼王儀仗現世,真在星宿台大動幹戈了?早知去瞧瞧熱鬧了。
晏林深玩味道:“前幾天我不是讓小醫仙來過嗎?治不好?姬恒不會是要死了吧?”
“不至于不至于。”杭毓連連否認,“醫仙治得很好。隻是下官不放心,鬥膽請宮主前來。”
“這麼說,姬恒不知道我要來?”
杭毓歎道:“是。”說話間,他們已至大殿前。杭毓請晏林深稍等片刻,她進去通報。
晏林深身為司命宮宮主,地位和人皇也不差什麼了,讓他在這等,實在是不敬。但晏林深和以前的宮主不同,他沒什麼架子。杭毓也是知道這點,才敢大晚上去找他。
“去吧。”晏林深抄着袖子,好整以暇。
他環顧這座破敗的宮殿,心想姬恒都當皇帝了,也不修修,真是摳搜的皇帝。他并起食指和中指,一道光芒如絲線,延伸進牆角的老鼠洞裡,将兩隻瘦老鼠抓住。他在虛空中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把兩隻老鼠捆到一起,用風給他們送出幾裡地,丢微茫山中去了。
片刻後,杭毓從大殿出來,請晏林深進門。
晏林深一動鼻子,嗅到杭毓身上有股血腥味,是肩膀上傳來的。大抵是杭毓未經皇帝準許,就帶晏林深過來,被罰了。
“啧。”早就知道姬恒嚴苛,可這也太過死闆,果真是冷冰冰的皇帝。晏林深大步進了殿中。
微茫山是西胤皇帝夏天偶爾來避暑的地方,往上數兩代,有個皇帝偏愛此處,故而擴建了一番。大殿的規模和帝宮相比,也不遑多讓。晏林深站在距離龍位九丈遠的地方,說話都得鉚足了勁。而且龍位又在十八步台階之上,晏林深還得高高揚起頭。
就這樣了,姬恒也沒露面。龍位被重重珠簾遮擋,連個影子都看不見。晏林深記得,龍位上這些陳舊的珠簾源自他爺爺、姬恒曾祖父那會。老頭病入膏肓,樣貌大變,不肯讓世人記住他那頹敗的模樣,于是便有了這遮遮掩掩的東西。
“姬恒,你不會真死了吧?”晏林深問。
一道低沉的聲音穿過珠簾,回應了晏林深。“多年不見,你還是這般輕佻無狀。”
晏林深聳肩道:“你倒是越來越會故弄玄虛了。下來吧,叔給你瞧瞧病。”
姬恒拒絕了,“就這樣診。”
晏林深額頭突突地跳,“望、聞、問、切,你一個都不讓,你以為老子真成仙了?”
“不行就滾。”
“你小子……本宮今晚去地府把你爹揪出來,教教你什麼是敬老尊賢。”晏林深怒氣沖沖地甩出一根金線穿過珠簾,纏住了姬恒的手腕。他隔着老遠,開始把脈。“嗯……氣血旺盛,不是虛脈……沒有血瘀、沒有精傷,不是澀脈……沒有陰搏陽别,不是喜脈……诶,你别扯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