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雲澤是司命宮的聖湖,占地三十萬畝。聖湖不通河流,湖中之水盡數來自天上雲雨。湖水極其幹淨,以至于百年不生魚蝦。天清氣朗的夜晚,小雲澤倒映漫天星河,仿若蒼穹倒挂。司命宮聆聽神谕的祭台便設立于此。
原辭從湖面踏步而來時,尚未見着晏林深,他的罵聲已經将湖水激蕩。“原辭!你抓魚呢!給本宮速速滾過來!”
原辭加快了些許速度,但還是很慢。
晏林深在玉台上的身影逐漸清晰,他原本端坐着,看見原辭出現,頓時又氣得跳腳,“我什麼命啊?淨攤上你們這些不聽話的。姬恒惹完,你去惹,一天到晚不得安生……”
“你要和狗比聒噪嗎?”冷冷一聲穿透湖上雲霧,叫晏林深頓時又坐了下去。
宿淮衣帶當風,禦雪行至原辭身邊。他握住原辭的胳膊,帶他飛至玉台。
“原辭!”晏林深怒氣沖沖要問罪,一見原辭的臉頓時又變了神色,“你動用了秘法?”他說話間,便将手搭在了原辭肩上。但宿淮擋開了他的手——宿淮已經在給原辭療愈身體了。
“兩位師兄……”
“瘋子。”晏林深不讓原辭說話,“你們都是瘋子。”
“你不是嗎?”宿淮冷漠道。
晏林深在這肅穆之地大喊大叫,簡直要将司命宮都吵翻。但實際上他早就封鎖了整片湖面。弟子們修習依然能進入湖中,但他們看不見三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哪怕是天上仙,也聽不見。
司命宮由五方仙尊所設立,生來便絕對聽令于仙界。此刻,晏林深竟想要向仙界隐瞞嗎?
“姬恒正在全城搜尋。”晏林深也很冷漠,“搜捕令上隻寫了抓捕逆黨,但他的附庸急得四處執法,定然不隻是為逆黨。鬼界進攻微茫山那天,你不在閉關對不對?一股洶湧、邪惡的力量轉瞬即逝,你将鬼谏鎮壓帶走了?”
“師兄明察秋毫。”
“明察個鬼!醫仙天天鬼鬼祟祟去你那,以他三腳貓的本事,能躲過誰的眼睛?”晏林深轉向宿淮,告狀似的,“他可不止帶走鬼谏!他還帶走了一個女人!他甚至會用仙咒躲過我的靈息感知了!”
“嗯。”宿淮點了點頭。毫不詫異的樣子,讓晏林深更生氣。
“還說我縱容他!你和師父才是罪魁禍首!”
“所以呢?”
“本宮要向仙界揭舉!身為司命宮上卿,竟與鬼糾纏不清!”
“那你撤了結界。”宿淮淡淡道。
晏林深并起兩指,指着結界半天,到底是沒撤。他氣得在玉台上亂走,與他們擦肩起飛的白天鵝被他抓下來,薅掉了一層軟毛。
“大師兄……”原辭想勸晏林深息怒,但一動就被宿淮呵斥了。
“用不着你管。”宿淮說,“擔心你自己吧。”他循序漸進給原辭注入更多仙力,原辭低下頭,自己掏出藥丸吃。
他們好像事不關己,就晏林深一個人在那生氣。半響,他怒道:“你可知鬼王和人皇皆是睚眦必報,你取走鬼谏,必然被報複!”
原辭嚼幹淨藥,輕聲道:“我不該将司命宮置于危險之境,明日我便會離宮。”
“你能得到問天的認可,是因為問天本就源自仁慈的力量。而那把鬼谏用鬼王骨頭所鑄,積蓄的是鬼王對三界的貪婪、對仙尊的怨恨。千年來未有人将其馴服。你怎敢去碰此等邪惡之物?”
“師兄,我沒有辦法。”
“誰能有辦法?!那個女人是當年那個鬼和人生的孩子吧?她想要馴服鬼谏,卻最終為鬼氣所侵蝕而淪為鬼。她一生都将在寒天裡生不如死,仙界不容她,人界不留她,她隻能和地獄裡的鬼在一起,成為鬼王的附庸!”
“師兄,她亦是身不由己。”
“胡說!師父當年為她寫過仙咒,助她對抗身體裡那一半的鬼。她若不揭開仙咒,何至于此?”
“師兄,我不知這些年她的境遇如何,但她的本心絕不是鬼。”
“萬一是呢?你要為她放棄登仙嗎?”
“是。”
原辭輕飄飄一個字,叫宿淮也和晏林深一般,緊緊鎖住了眉頭。
晏林深用力吸氣,道:“你忘了當年你怎麼說的?你說你修仙是想庇護天下人,連宮牆下一株草你都想庇護。”
“她也是天下人之一。”
“她是鬼。”
“她不是。”
“她是。”
“不是。”
“你們是三歲稚子?”宿淮打斷道,他結束了對原辭的治療,在玉台蓮座上閉目休息了。兩個“三歲稚子”也閉上嘴,沉默在一旁。
半響過去,晏林深與原辭又同時開了口。原辭向晏林深一拜,請他先說。
晏林深道:“師父登仙之後,便無半點消息。我和宿淮的修為已至極限,與仙之間那道屏障仿若蟬翼般輕薄,卻比鋼鐵更難打透。我不願将重壓移至你身上,但你或許比我們更容易一窺仙界。”
“師兄,你在擔心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