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先生說的東風。”趙萦走到一處廊下,轉身道,“與我們而言,抓住這股風很難。”
“這話怎麼說?”趙筠停下來望着她,神情有些困惑。
趙萦也沒和她繞彎子,“想想凝姊。你阿娘……不,是侯府人會讓我們去嗎?”
趙筠被姜姒散養慣了,從未有一事要經她同意才能做,一時忘了這事還得阿娘阿耶同意。
趙萦這樣一說,她也很快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阿娘不會同意。”
“不是你阿娘不會同意,是侯府不會。”
趙萦從來不會忘記姜姒代表的是侯府的利益,她作為侯府的當家主母,一言一行,都是為侯府考慮。
趙筠沒說話,她這麼聰明的人怎麼會不知道趙萦的意思,隻是她很少去想罷了。
關乎她爺娘,她身在其中,哪裡是那麼清醒的。
“不如我去試試阿耶的意思。”趙筠揪着自己的衣帶,少見的有些踟蹰。
“也好。”
時至傍晚,趙仲武吃過後,便進了書房,自從放下手中刀劍之後,他的行事愈發像個文臣,少有舞刀弄劍的時候。
就如此時,他一人坐在窗邊對弈,映着夕陽,額間有幾縷白發冒出,又被晚霞染成金色,莫名有幾分英雄遲暮的意思。
“阿耶!”趙筠一進屋就看到這一幕,不由地大聲喊了一下。
趙仲武轉頭,見是趙筠,笑道:“你來書房做什麼,平日不是嫌此處無聊嗎?”
“和阿耶在一起,哪能覺得無趣呀?”趙筠上前抱住他的手臂搖了搖,嬌聲道。
随即毫不猶豫地坐到他面前,拿起黑子,“讓女兒來跟你下一局如何?”
“沒大沒小!”趙仲武指着她的鼻子故作怒狀,手中卻是順從地拿起了白子。
棋盤上是一盤殘局,像是沒下完。
可趙筠才下了幾個來回,勝負便出來了。
她有些惱,“阿耶何必讓我?”
“我何曾讓了你?是你實實在在地赢了我。”趙仲武笑,将手中的棋子一抛,“吾家麒麟兒啊!”
“真的?”趙筠有些狐疑,将棋局又看了幾遍。
“當真。”趙仲武攤手。
趙筠拿腔作調起來,“既然我赢了,阿耶是不是可以滿足我一個心願?”
“你說說看。”
“阿耶知道皇後娘娘的納賢榜麼?”趙筠試探道。
“知道,又如何?”趙仲武一聽便知趙筠的打算,從小到大,她最愛同身邊人比才學,他早料到她有這一遭。
隻是,這回他真不能答應。
“阿耶——你知道的,我想去。”趙筠又坐到他身旁,扯着他的袖子,抹着未可知的眼淚。
趙仲武将她的手拉下,“安安,你想做什麼都行,唯獨這事不行……”
安安是趙筠的乳名,還是她幼時體弱特意給取的。
“你是不是又想将阿娘給阿姊說的那一套搬出來?”趙筠打斷他的話,面上有些驕矜,俨然一副知道你舍不得罰我的樣。
“我是趙氏最有才華的女郎,我才不管那麼多,阿耶要跟我想辦法。”
她又拉着他的袖子搖來搖去,讓趙仲武有些昏了頭,他扶着額,不假所思地道:“若你真想去,也不能以長平侯女郎的身份去。”
趙筠一下愣住,“這是什麼意思?”
身份怎麼能輕易改變?入宮參選的女子必得驗過身份無誤才能進,以天家的威勢,身份又豈能随意變更?
她一停下,趙仲武清醒了些,“都說皇後納賢,不拘身份,但若真有趙氏兒女入宮,隻怕會影響局勢。安安,你自幼錦衣玉食,你可考慮清楚,是不是真要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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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萦姊,你說阿耶這是什麼意思?”趙筠撐着胳膊,坐在趙萦的院子裡。
自從阿耶書房出來,她就來了這。
阿耶話裡的意思令她有些心悸。
什麼叫不是趙氏的兒女?在她的理解中,這話隻有一個意思——除族。從宗譜裡劃去她的名字,她自然就不再是趙氏兒女。
偏生,她舍不得。
她在心裡找着各種理由,她以趙氏三娘子的身份參加了那麼多場宴飲,即便她真舍得,站出去,說自己不是,又有幾人信服。
但萦姊好像就沒有這個困擾,她平素在府中存在感極低,自然也無人邀請,極少參加宴會。
她把目光投到了萦姊的身上,月光下,她坐在石桌上,桐花樹投下的陰影将她的面龐遮了大半,看不清她的神情。
萦姊在想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