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淮還沒有回來。
荀淮說過的,讓陳宴秋回去等他。
陳宴秋相信荀淮絕不會食言。
他也不會。
陳宴秋目光堅定地搖搖頭:“崔大人,我要等王爺回來。”
誰知這一等,就是好幾個時辰。
陳宴秋換了衣服,包紮好在下山的過程中擦出來的傷口,抱着一直躁動不安的小狼崽坐在演武場門口,望着樹林的方向一動不動。
不斷有兵士護送着大大小小的官員回來,他們或憤怒,或驚惶,有的在破口大罵,有的大聲哭泣,還有的受了傷,身上還流着血。
唯獨荀淮和薛應年還沒有回來。
大梁朝的皇上和攝政王沒有返回,沒有一個人敢離開,大家都驚魂未定,開始竊竊私語。
“陛下和王爺怎麼還沒回來……”
“哎喲,再等一會兒太陽就下山了,夜深霜重,到時候可更加難辦……”
陳宴秋聽着這話,嘴唇又抿了抿,臉色有些發白。
懷裡的小狼又咬了一口陳宴秋。
這一下用了狠勁兒,陳宴秋“嘶”了一聲,把自己的手指從狼嘴裡救出來。
他看了看,手指已經被咬出了傷,此時正在往外滴血。
陳宴秋心裡更亂了幾分。
天色暗沉了下來,在外徘徊的人都回到了帳中。留守的兵士們在演武場周圍點燃了火把,不斷有人來來回回巡邏,确保百官和王公貴族們的安全。
陳宴秋覺得有些冷,尋了個毯子蓋在身上。
方才薛端陽終于忙完,來把小金小銀接了回去。
陳宴秋告訴她兩隻小狼的反常,薛端陽有些若有所思道:“這不正常,我會讓人幫忙看看。”
陳宴秋心裡頭牽挂着荀淮的安危,并沒有聽清楚薛端陽說了些什麼,隻得胡亂點點頭。
沒事的,陳宴秋,沒事的。
他強打起精神,又等了好久,終于在模糊的視線中看見了幾個人的影子。
陳宴秋倏地騰起來。
薛應年灰頭土臉,原先還一絲不苟的頭發此時散亂非常。
而荀淮卻臉色蒼白地癱在霖陽的背上,不斷有鮮血從他左手的手腕裡往下滴。
陳宴秋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有跑得這麼快過。
他沖到荀淮身邊,手剛扶上荀淮的肩膀,就摸到了一手的粘膩。
全是血。
陳宴秋一下子濕了眼眶,腦袋在一瞬間有些空白。
他有些愣愣:“夫君,你受傷了……”
陳宴秋不知所措地重複:“你受傷了,流了好多血……”
眼前的畫面不斷變化着,陳宴秋一會兒看見火把下荀淮慘白的面容,一會兒又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夢裡的那個雪原裡,看見荀淮釋懷地閉上眼睛。
不要……
我不要……
陳宴秋的情緒明顯不正常,荀淮流着冷汗,強撐着精神安撫他:“沒關系的,隻是小傷。”
他道:“你跟端陽都沒受傷吧?”
陳宴秋終于回過神來。他咬着嘴唇搖頭,抹了一把眼淚,對荀淮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我們都沒事,都好好的。”
荀淮被霖陽背回了王帳裡。
一路走着,荀淮受傷的左手便一路往下滲着血,流了一路。
陳宴秋想去捂住荀淮冰冷的手,又怕碰到荀淮的傷口,隻能跟在霖陽身後,一邊走一邊擦眼淚。
荀淮聽到了陳宴秋嗚嗚咽咽的哭聲,把沒受傷的右手伸過去,讓陳宴秋抓着。
他哄道:“沒事啊,隻是被狼咬了一下,死不了的,别哭了啊。”
荀淮的聲音聽着很虛弱,但是又那麼溫柔。被這麼一哄,陳宴秋更想哭了。
回了王帳,禦醫早就恭候多時。
他對荀淮恭恭敬敬地行了禮:“王爺,下官得罪了。”
荀淮臉色發白地點點頭:“開始吧。”
眼看那禦醫拿起剪刀要來剪荀淮跟傷口纏繞在一起的衣服,荀淮突然想到了什麼,說道:“等等。”
他扭頭,對一旁的陳宴秋說:“宴秋,你别看。”
“會吓到你。”
陳宴秋哭着搖頭,攥住荀淮的右手。
“沒事,我不怕,”他說,“夫君,你疼不疼?”
“其實真不是很疼,”荀淮逗他,“我覺得沒有上次生病胃疼難受。”
但是在我這裡是一樣的。
都疼。
從心髒蔓延出來的,密密麻麻的的痛感就要将陳宴秋淹沒,反複有一群小蟲子鑽入了他的血液裡,流到他的全身。
他看着禦醫剪開荀淮膩在一起的衣服,隻見那手臂上的傷口深可見骨,血肉翻飛,鮮紅的血液不斷從傷口湧出來。
荀淮的左手手腕一直控制不住地發抖,臉色也因為失血在王帳内的燭光下先得越發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