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推到牢裡面關起來的時候,陳宴秋還是懵的。
這間牢房倒還算幹淨,原本亂七八糟扔在地上的雜草被換成了一床厚厚的褥子,坐上去還挺舒服。
隻是牢房久不見光,有些陰冷,牆角漏水生苔,空氣中似乎彌散着一種若有似無的潮味。
“哐當。”
身後牢門落鎖,三人被人輕輕推進來。來福把陳宴秋護在後頭,對着門口的将軍憤憤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們王妃怎麼能住這種地方!”
那将軍對陳宴秋行禮,語氣不卑不亢:“軍令如山,還請王妃恕罪。”
“待下官去與王爺核實,下官自會向王妃請罪,按軍法處置。”
來福還想說什麼,卻被陳宴秋攔住。
荀淮手下的人警惕性很強,這是好事。
他走上前,扒着牢門道:“不知将軍如何稱呼?”
“下官林遠。”
“林将軍好,”陳宴秋對林遠笑笑,“你也是聽令行事,兵法處置實在不必。我就在這裡呆着,哪裡也不走。”
“隻是,你能不能快些去找王爺,讓他過來接我?”
林遠愣了愣,下意識看向陳宴秋。
這個聲稱是王妃的小少年此時雖然強打着精神,卻仍舊難掩疲憊。
他頭發有些散,灰頭土臉,白淨的臉頰上有好幾塊深深的黑印子,很明顯,他一路過來恐怕吃了不少苦。
然而,他目光清亮純粹,竟是全無責怪之意,宛若一陣包容的、和煦的風。
提起王爺時,他的語氣沒有半分怨怪,他是溫柔的。
林遠說話不自覺地緩和地些:“王妃莫急,下官一定如實禀告。隻是王妃要先委屈一陣子了。”
說完這句話,林遠便扭頭離開。
陳宴秋扒着牢門,眼巴巴地望着林遠消失在牢房門口巴望了好一會兒,還是忍不住歎了口氣。
這都馬上要見到荀淮了,結果被抓到牢裡面,叫什麼事兒啊?
好在現在幾人的安危都得到了保障,雖說被關在了牢裡,但也比前些日子安全。
三人此時都前所未有地放松了下來。
在自己家的牢裡面,都比在外頭踏實。
“王妃别擔心,”坐在一旁啃幹糧的霖陽道,“王爺一定會過來看王妃的,再等上一會兒就行了。”
陳宴秋也知道,但是心裡面還是忍不住地着急。
他想見到荀淮。
“我現在就像是馬上就能咬到胡蘿蔔的驢,”陳宴秋抹着臉上的黑印子輕輕歎氣,“就差那一點點了,胡蘿蔔什麼時候才能來找我啊……”
他擦臉的手法很不科學,原本隻有一小塊的黑印被他越擦越大,看得來福眉頭直皺。
三人等了一會兒,還是沒等到荀淮。
他們幾乎一夜沒睡,此時都有些疲乏。陳宴秋坐在能一眼看見牢房門口的地方,把腦袋靠在牢門的柱子上發呆,沒過多久就撐不住閉上了眼睛睡了過去。
荀淮幾乎是跑着過來的。
他在下屬面前一向八風不動、冷靜自持,再緊急的情況他都能鎮定自若地處理。
這是林遠第一次看見荀淮失态。
荀淮一路小跑着,聽着耳邊呼嘯的風,看着那牢房的門口離自己越來越近。
在那風聲裡,他似乎聽見了陳宴秋輕輕的呼喚。
夫君,夫君……
夫君,你什麼時候來接我呀?
荀淮眼神一沉,似乎聽見了自己的腦海又響起了昨日的戰鼓聲。
他邁動腳步,看着身邊的景物飛速變幻着。
宴秋,我來接你了。
五十米。
四十米。
二十米。
十米!
荀淮跑進牢房,飛快地掠過照明的燭火,在斑駁的牆壁上,燭火的影子快速搖了搖,像是對荀淮無聲的鼓勵與邀請。
“咚咚咚咚咚……”
寂靜的牢房裡傳來荀淮略有些淩亂的腳步聲。
荀淮微微喘着氣,在這幾十米的路程中,他的腦海裡閃過無數場景。
新婚夜裡,躲在紅蓋頭下,有些害怕地打量他的陳宴秋;
自己生病時,撐着病體熬夜照顧他的陳宴秋;
秋獵場上,同他打起水仗,朝着自己笑的陳宴秋;
除夕夜裡,在煙火下,瞳眸閃光的陳宴秋……
腕間紅繩綁着的瑪瑙随着荀淮的動作不住地搖晃着,就像是一顆心在胸口激蕩。
等會兒見到了自己,陳宴秋會是什麼反應呢?
按照陳宴秋的性子,應該會抱着自己大哭一場吧。
荀淮想到這裡,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揚,原本的小步子逐漸變成了奔跑。
終于,他看見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耳邊呼嘯的風聲似乎戛然而止,荀淮看着眼前的場景,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陳宴秋靠着牢門睡着了。
他蜷縮在牢房的一個小角落,用纖細的手指将逐鷹玉佩攥在掌心,頭朝着荀淮跑來的方向,眉心微微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