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然是在等的時候睡着的。
來福與霖陽沒睡,都守着陳宴秋。他們看見荀淮,紛紛欣喜若狂道:“王爺!”
“噓。”
荀淮對他們做了噤聲的手勢,他們立刻會意,閉上了嘴巴。
荀淮動動手指,他旁邊的林遠立刻會意,輕手輕腳地把牢門打開。
“咔。”
這聲音不大不小,在寂靜的牢房裡顯得格外清晰。
陳宴秋似有所覺,眼皮微微動了動,微微掀開了一條小小的縫。
來福在一旁看着,莫名有些緊張。
王妃這是醒了嗎?
荀淮也發現了,他蹲在陳宴秋面前,眉梢微揚,伸出手撫着陳宴秋的臉頰,小聲開口輕輕道:“宴秋,你醒了嗎?”
他的聲音很溫柔,就像在王府裡無數個哄陳宴秋入睡的夜晚。
陳宴秋睡得迷迷糊糊,荀淮的聲音又太過平常溫柔,他一時間沒想起來自己是在牢裡。
他下意識松開攥着玉佩的手,攬住荀淮的脖子,把整個人都縮到荀淮懷裡:“夫君,我們再睡會兒嘛。”
說完這句話,陳宴秋便把腦袋埋在荀淮的胸口,又沉沉睡了過去。
是無意識的撒嬌。
荀淮愣愣地抱着懷裡的人,手竟是有些抖,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原來失而複得,是這種感覺。
懷裡的人比分别時瘦了許多,荀淮把人攬在懷裡,摸到了陳宴秋凸出的骨頭,心疼地皺起了眉頭。
他小心翼翼把陳宴秋翻了個面,低下頭細細地打量着陳宴秋的眉眼。
在京城分别時,陳宴秋還是一個幹幹淨淨、健健康康的小公子,面色紅潤,被荀淮照顧得很好。
現在,陳宴秋卻似乎瘦了整整兩圈,手腕細到荀淮一隻手就能抓得過來。
荀淮攥着陳宴秋的手臂,發現原先纏在陳宴秋腕間的紅繩又多纏了兩圈,才堪堪在手上挂住。
兩人手上的紅瑪瑙随着荀淮的動作晃了晃,“铛”地一聲碰在一起,又略略分開了些。
荀淮又把目光移到陳宴秋的臉上。
不知怎麼弄的,陳宴秋現在的臉顯得很髒,如綢緞一般雪白的肌膚上有一大塊抹開的灰塵,就像是被人随意潑了墨。
他睡着的時候似乎也不安穩,眼皮微微動着,眼底下是這些天趕路熬出來的黑眼圈,顯得很疲憊。
荀淮伸出手,摩挲着陳宴秋的臉頰,卻發現了陳宴秋額間露出來的一道疤。
荀淮立刻撩開陳宴秋額間的碎發,喉頭一緊。
這道疤,之前都沒有的。
陳宴秋受過傷。
想到這裡,荀淮的眼神立刻沉了下去。
他把陳宴秋攔腰抱起,對身邊的幾人吩咐道:“來福與霖陽先去歇着。霖陽,去叫人好生收拾間幹淨的屋子出來,再去買兩身料子好些的衣裳。”
“讓廚房燒點熱水,再準備些熱菜熱飯,等會兒送到房裡來,知道嗎?”
一看這反應,林遠便知道了這是他們真正的王妃,當即單膝下跪道:“是,下官遵命。”
說完,林遠又補充答;“下官扣押王妃,還請王爺責罰。”
懷裡的人咂了咂嘴,又把腦袋埋進自己懷裡。荀淮笑了笑,對林遠道:“如果本王沒猜錯,王妃應該已經恕了你的罪吧?”
林遠如實回道:“是。”
荀淮道:“既然如此,那聽王妃的便是,你去把事情辦好就行了。”
說完這句話,他便把陳宴秋抱了出去。
懷裡的重量似乎輕了很多。
等一切塵埃落定,一定要把他的身體重新養回來。
荀淮想。
陳宴秋做了一個很好的夢。
夢裡面,荀淮不是王爺,他也不是王妃。
他們就像那些普通的人家一樣,過着柴米油鹽粗茶淡飯的日子。荀淮白日裡做捕快,懲奸除惡抓盜賊,自己就在家裡面做些小糕點拿到集市上賣,跟文娘大嬸唠嗑做鄰居。
荀淮的身體也不像現在那樣差,健健康康的,一頓能吃三碗飯。
他們一起種種花,種種菜,日子也過得很好。
霖陽不再是在刀劍上舔血的暗衛,而是跟着荀淮身後的小徒弟,來福做了陳宴秋糕點攤的雜活工,薛端陽還是跟着荀淮,每天都去找人切磋。
每一個人都有着很好很好的結局。
甚至陳宴秋還似乎看見了荀淮的娘。
夢裡的女人穿着華貴非常,站在朦朦胧胧的霧氣中。陳宴秋看不見她的臉,但是陳宴秋感受到了一股溫柔的視線。
她應當是笑着的。
“你就是宴秋嗎?”陳宴秋聽見她開口,聲音溫婉,“果然,你就跟淮兒說的一樣,是個好孩子。”
你是誰?
陳宴秋看着那道若有似無的影子問道。
“娘親來看看你們,你們日後要學會照顧好自己,不要被那些往事束縛住了。前輩的事情已經散做雲煙,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你們快快樂樂平平安安的就行,知道了嗎?”
說完這句話,女人身邊的霧氣就越來越濃,陳宴秋莫名感受到一陣心悸感,連忙追上去:“公主殿下!”
“叫什麼公主殿下呀,”她歎了口氣,語氣有些嗔怪,“叫娘。”
陳宴秋蓦地睜開了眼睛,就這樣猝然撞進了一雙黝黑的眼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