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醴看着書案上的金絲楠木雕花同心金鎖漆盒,新月朦胧,院中疏影斑駁,今日天色已晚,思量擇日再讓箓竹送回川宅。
“小姐,”箓竹端了盤金燦燦的枇杷上了閣樓,已剝皮去核,“顧翁知道小姐愛吃,存了些進冰窖,新鮮着呢!”
“枇杷還是要蜀南的滋味才最好。”舒醴拿了一顆送到嘴裡。
“這正是川家少爺從南邊帶回的枇杷。”箓竹說着替舒醴收了那楠木漆盒,轉身打開衣櫥正要放進去,舒醴回頭,卻一眼瞥見了衣櫥裡挂的那件玄狐裘領青錦披風,張了張口,複又示意箓竹過去,“你明日去一趟川家,将那漆盒包好錦帕送回。”
箓竹是個機靈的丫頭,并不多問,舒醴扭過頭起身去了榻上:“不早了,我先歇息。”
五月初十,天氣晴好。
冠軍侯府正門雙阕皆覆紅綢,廊下高挂羊角紅燈,大門上方是武帝禦筆親題的“冠軍侯府”牌匾,上結紅綢,府内一派喜氣。因是新府,衛青早早将長平侯府林管家調派過來協助管事,衛皇後怕新人不盡心,又從宮中選了掌事嬷嬷進府,其他一應下人也皆是精挑細選。太常卿占蔔的喬遷之日為五日後,五月十五,端莊之午。
午後,霍去病從上林苑虎贲營回長平侯府,正好碰見欲前去冠軍侯府理事的林管家。
“少郎。”林管家問安後方要離開,卻被霍去病叫住。
“林管家,”霍去病扶了腰間佩劍立住,“宴席酒水可有備好?”
“少郎放心,”林管家以為是什麼緊要事,“除了陛下宮裡備下的,早早兒就訂下了少郎愛的東市柳家柳林酒,五百壇。”
霍去病“嗯”了一聲,頓了頓,未曾邁開步子,似有話要說。林管家等他發話,卻又見他擡腳往門内邁步,方要離開,複又聽到:“林管家,你今日親自去舒家再定五百壇枸醬濃漿。”林管家頗為不解轉身正要詢問,卻見少郎已然大步流星朝正廳而去,隻得照辦。
那林管家與舒府顧翁熟識,就是開了宴席臨時加酒也不是什麼難事,隻是少郎話裡的“親自”叫林管家不得甚解。平日裡,少郎從不過問新府任何事宜,一應皆由他操辦,再有,素愛柳家烈酒的少郎,如何想起南來枸醬?罷了,少郎既開了口,林管家自是十分上心,立刻折身回府套了馬車,帶上車夫直奔北邊舒家而去。
林管家叩了叩雲紋青銅鋪首銅環,大門開了半扇,來的是個精瘦的家丁,看眼前此人穿着不像一般人家:“請問您是?”
“老朽長平侯府林管家,”林管家拱手自報,“敢問顧翁可在府中?”
“林老您好!”家丁聽聞來者是侯府管家,不敢怠慢,忙開了門,“快請進,不巧了,近日顧翁出去巡郊市酒坊,得有十天半月才能回府。不過小姐在家,林老有事一應都可以同小姐講,我這就通傳去。”說話間将林管家引進了正廳,婢女已端了茶水上來。
家丁繞過遊廊進了後院,尋了箓竹回話:“箓竹姐姐,長平侯府林管家來訪。”
“曉得了。”箓竹示意他下去,折身往書房來,舒醴正在書房對賬。
“小姐,”箓竹進了書房,“長平侯府林管家到訪,不知何事,現下等在正廳。”
“哦?”舒醴放下毛筆,擡頭問,“長平侯府管家?”
“是。”
舒醴心下琢磨,顧翁向來與林管家交好,想是林管家有事尋他。現下顧翁不在,她隻好出去一趟,“你随我同去。”
遠遠見主仆一前一後往前堂過來,前頭的女子端方清雅,着玉頩絹地青玉案山谷空蘭刺繡齊腰襦裙,蓮步利落,雙目擎笑而來,這必是舒家嫡女了。林管家起身拱手道明來意:“叨擾了舒小姐清淨,老朽今日奉了冠軍侯命前來貴府訂酒。”
林管家雖與顧翁熟識,卻隻隔着帷帽見過舒醴一次,便是三月前少郎街上搭救舒醴,顧翁于大将軍大婚前領她入長平侯府拜謝那次。素聞這舒家嫡女蘭質蕙心,如此真切得見還是頭一次。
舒醴回了禮,心下思量:這長平侯府管家向來也是百忙難得一見,訂酒之事都是遣人來辦,今日怎獨獨親自前往?複又回話道:“勞煩林翁親自跑一趟,小女這就準備,不知侯府所要何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