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郎囑托老朽親訂五百壇,用于喬遷冠軍侯府邸宴席。”林管答道。
舒醴心下微微一震。果然,前幾日聽聞霍家少郎定襄北一戰勇冠三軍,皇命封侯賜府。“恭喜冠軍侯,”舒醴望向林管家,滿心欽佩回道,“冠軍侯乃大漢英雄,大漢之福既是百姓之福,侯府之喜實乃百姓同喜,原是我舒家失了禮數,這五百枸醬毫厘不取!”
林管家不承想這舒醴禮數聰慧又大氣,三言兩句千絲萬縷,五百枸醬不是小數目,既是訂酒,如此固然是不妥的,遂笑意盈盈拱拳道:“舒家小姐哪裡的話,豈有叫東家折本的?回去少郎該是要拿老朽問話了,呵呵呵……捎帶送上幾壇倒是可以的。”他可深知這五百壇枸醬價值幾何,說着将訂金奉上:“餘下的銀錢跟平日一樣,酒到賬清。”
“林翁不必推辭,”舒醴言語笃定,“若侯府日後買酒必按規矩收取銀錢,這五百壇獨獨不行,我即刻吩咐裝車送往侯府。”
舒醴堅持,林翁一時竟不知如何回了她去:“你這侄女,真是……”
“林翁既喚醴兒侄女,當收好訂銀才是,”舒醴接着林管家的話說,“想必林翁這幾日也是繁忙,您回去安排好收貨的人即可。”
林管家被這小姑娘東一嘴西一言說得不知如何回絕,離開時還捎帶了幾瓶舒醴親手釀的蜜釀,這舒家嫡女真真是營生的一把好手。
已近申時,林管家回了長平侯府就去書房尋霍去病。
“少郎,枸醬漿釀是訂了,隻是……”見霍去病擡頭疑惑,接着道,“那顧翁近日不在舒府,是舒家大小姐備的貨,五百壇酒毫厘不取。”
“哦?”霍去病輕應了一聲,低下頭接着看竹簡,回道,“知道了。”
林翁遂退了出來,心下疑惑:這少郎,平日裡任誰的便宜都不占半分,如今倒是心安理得收了這五百壇枸醬。
五月十五,午時,侯府雙阕前骠姚親兵戍衛,橫門大街北第冠軍侯府前人流如織,賀禮堆山,皆為恭賀冠軍侯喬遷新府。
霍去病同衛青攜男賓在中廳主院,平陽公主攜衛長公主及其他女眷在内廳。
觀瀾今日着新置的赪霞鳳尾刺繡絹地曲裾深衣,肩披嫩鵝黃花紗,绾着長安城近日最新式的淩雲髻,端坐于平陽公主右側,席間一直往中廳望去,顧盼生情,遲遲不見霍家表哥身影。
絲竹管弦熱鬧了近兩個時辰,酒席方漸漸散去。霍去病立在大門處一一恭送,他素來不喜應酬,但不能駁了舅父和平陽公主的面子。
吃了一晌午的酒,霍去病身子微微發熱,待到賓客散去方折身進了朱漆大門。
這是座五進院落,中軸上是主體建築,分前廳,中堂,正房,皆是兩層四阿頂樓閣,立于寬大的台基之上,正房後頭是藏書閣和後花園,藏書閣坐落在後花園和主院鄰水相望的西南角,花園中辟出一處練武場,最後面是後罩房;東西兩側各是五進偏院,偏院前頭是倒座房和馬廄,繞過遊廊過垂花門,中庭是偏院正房,往裡再是三進門樓,各有庭院和東西廂房;東西偏院前廳兩邊各是兩座對稱的三層角樓,登臨俯瞰整個冠軍侯府:府内遊廊、假山頗多,但除開臘梅,無任何其他花色,皆是松柏挺拔之姿。
林管家跟着霍去病遷入新府同住,協理府内事務,霍去病倒也省去不少精力,長平侯府則從長公主府另派了家令夏氏。
今日,霍去病一身璆琳信期雲紋束袖經錦長袍,領口袖口皆鑲繡了月魄茱萸紋绲邊,戴曾青缣刺繡雲紋護腕,腰間系了鎏金銅框鑲透雕玉猛虎帶頭,綴虎頭繡鞶囊紫绶,醉玉頹山往前廳去。如此看來,綿香醇厚,軟糯久持的枸醬确是這霍家少郎不可多飲的酒漿,今日所飲不比舅父大婚之日少,醉意有過之而無不及。
“少郎,”山岚端了醒酒湯,“衛長公主今日送來補品,臨走特意叮囑奴家按時為您進補,公主說,此次出征您定是苦了身子。”
霍去病順勢盤坐于團席上,手肘托在膝間,端了醒酒湯一飲而盡,自班師回朝在衛皇後處見了觀瀾,他大多時候都待在上林苑,再不曾見過。今日送客時匆匆見着,賓客衆多,他又不甚清醒,想必說話不便,她才交代給了山岚。
“你按時煎來便是。”霍去病起身往主院書房去,“晚間吩咐後廚做得簡單些。”
“是。”第一次見了少郎腳下不穩,山岚偷笑,端了茶盤退出前廳往後廚那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