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孔雀幾乎要被盯出個洞來時,紀胧明終于閉了眼。
雖在這王府裡待着沒勁,下面的小丫鬟隻知做事,連話也不多同自己講,就連葉子牌都湊不齊人,但好歹沒甚麼婆婆媽媽的要求自己每日一大早去請安。
嚴姑雖重規矩,瞧自己的身子依舊虛弱便也不多作要求。
然這天的美夢隻開了個頭,便叫嚴姑輕輕推醒。
“王妃,王妃?”
“嗯?”紀胧明根本沒睜眼,卻依舊将身子轉了過來以示尊重。
“若是平日臣定不擾您,可今日郡主來了。”
“來了就來了呗,讓她等會。”紀胧明聞言,又将身子翻了回去。
錦被綿軟,火爐暖暖,好不惬意。
“這……”
嚴姑雖讨厭那郡主,可在規矩上,此時已然是王妃該起身接受請安的時辰。
嚴姑隔着窗紗看看院内一行人,又瞧瞧榻上的紀胧明,實在糾結。
這時,紀胧明一個擡腿便将錦被夾住,繼續好眠。
那膝上的傷晃了嚴姑一眼,白皙的皮膚上幾道磨出來的血痕,經過昨日女醫的診治雖已好了許多,如今卻也仍舊顯眼。
想到自家姑娘讓奸人按在地上的情狀,嚴姑又氣不打一處來,便也不強求着紀胧明起身了。
縮在被褥中的女孩嘴角帶笑,毫不在意外頭發出的陣陣不滿嬌呼聲。
“本郡主來給她請安,怎的她還不願了?”
“郡主慎言,王妃身體虛弱還不知因得甚麼不懂事的阿貓阿狗,絕非有意不見您。”
紀胧明這時才領略了嚴姑的本事。當女官有個極大的好處,就是能把刻薄的話用最規矩的方式說出來,旁人偏還抓不住把柄。
“你!”祝君同正要走上後殿台階,卻叫身旁丫鬟攔了下來。
“郡主,且忍一時!”
銀鈴聲驟停。
這天兒仍在下雪,嚴姑站在廊下靜靜看着院中的祝君同一行人。
小丫鬟們個個瑟瑟發抖,就連身穿大氅的祝君同也不斷在襖子下搓着手。
北地天寒,便是穿得再多,在外頭也不好待太久的。
“嚴姑,來為我更衣罷。”
在祝君同被凍得要轉身離開時,屋内傳來了紀胧明的聲音。
嚴姑一進屋,一群小丫鬟便圍上來為祝君同暖身子,邊為自家主子搓着邊回頭瞧屋頭有沒有人出來,生怕落了不是去。
紀胧明看着銅鏡中女子的樣貌,真真是面如美玉、豔若桃花。
“王妃好顔色,便是整個甯都與北洲,都難挑出第二個來。”
嚴姑為紀胧明梳着頭,面上滿是笑意。
“是嗎……”
紀胧明仔細看着鏡中女子的面容。
不知她對着這樣一張臉又是作何感想,是否更加傷心?
“王妃,莫要再念着從前了。”
紀胧明讓這話驚得一顫,險險叫嚴姑手上發钗劃到。
嚴姑輕呼出聲:“王妃留神!可别傷了去!”
紀胧明拿起桌上一隻翡翠镯便往手上套,極力掩蓋住自己的異樣。
“叫她進來吧。”
祝君同進門時是嚴姑打的簾兒。
看着嚴姑一身女官袍子,面不改色地朝自己屈膝行禮,祝君同極是不安。
身後的素月還沒進屋,便叫嚴姑放下的簾兒擋在了外頭。
祝君同見狀,正要折回去打簾子,卻又讓嚴姑擋了回來。
“郡主自重。”
祝君同緊抿着唇瞪着嚴姑,卻也不敢說什麼。
“郡主今日怎的有如此雅興,竟願意來本宮這裡坐坐?”
紀胧明端着雕花小手爐從屏風後緩緩走出,穩穩坐到軟墊上。
祝君同轉過身來,身上的暗色大氅材質極好,油光水滑,一看便是上品。
紀胧明微彎唇角,這兩兄妹感情屬實不錯。
一陣銀鈴響動,祝君同便跪倒在地。
“君同不懂事,幾次三番沖撞了嫂嫂,還請嫂嫂寬宥君同。”
紀胧明看着女孩明麗的臉龐,不過十五六歲的丫頭,身上那一股子倔勁兒卻實在耀目。
“本宮仿佛記得,郡主正被禁足?”
紀胧明佯裝好奇,語意微微帶笑。
“王兄訓斥了我,勒令我今日必須來向嫂嫂賠罪。”
祝君同擡眼,直視着紀胧明。
她雖跪着,脊梁卻一絲未彎。
同她哥哥一樣有骨氣。
“不知郡主方才在外頭,可有冷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