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君同不答,微微撇過臉去。
女孩耳尖微紅,身子便是此刻挨着殿内火爐亦在微微顫抖。
“今日郡主即便不來,本宮也是要去尋你的。”
“昨日郡主一言,讓本宮受益良多。”紀胧明直直盯着她,“北洲苦寒,然我江南女子受夠了山溫水暖,一着不慎便會叫凍了去。”
憶起昨日野狗一言,祝君同的肩頭瑟縮了下。
“郡主為本宮長了見識。原來隻有像郡主這般的好筋骨,才能在此存活。”
紀胧明将手爐放到幾上,十指交疊而握。
“君同愚笨……不知嫂嫂,所言何意……”
祝君同的眼神慌亂開去。
“太後思念郡主,托人來同本宮說要本宮照拂郡主一二……”看着祝君同泫然欲泣的雙眼,紀胧明的語氣愈發柔和,“還說叫郡主住到本宮院中來,也好讓嚴姑幫着照看一二。”
祝君同死死咬着嘴唇,身子抖成篩糠,偏滴淚未掉。
“郡主今日來得正好,省的本宮跑一趟。稍後郡主回了自己那院子便收拾收拾過來罷。本宮院中還有東西二側偏殿,因得不知郡主喜好哪處故尚未收拾,郡主自便罷。”
就在這時,紀胧明才發覺那銀鈴原在祝君同的銀項圈上。
那銀項圈,雕工細密、成色透亮,下頭墜着十數隻小獸,每隻小獸下都墜着一隻銀鈴。
這般樣式的飾物,紀胧明仿佛在哪裡見過。
“是……君同這就去準備……”
紀胧明目送着女孩離開時,卻未聞得一絲鈴動。
她終于想起來,祝而今的身後仿佛也墜着這樣的小獸。每每被他抱在懷中,自己的手挽住他的脖頸時都能觸到幾分冰涼。
“王妃,這……”嚴姑走上前,皺眉低聲道,“太後何時有過這般旨意?”
紀胧明卻俏皮一笑:“嚴姑,假傳太後懿旨是什麼罪啊?”
“王妃慎言!這話怎能胡說!”
嚴姑叫吓得非同小可,輕輕拍了一下紀胧明的手背。
“如今我們在北洲,太後在甯都,若再有什麼差池她老人家也顧不上的。若不如此,我們如何立足?”
俗話說遠水救不了近火,倘自己日日叫這祝君同踩在腳底,便也不用再想着過日子了。
然太後卻不好在祝君同犯錯後便進行責罰。昨日那般情狀,太後再如何重罰卻也不能要了一個郡主的命。但若輕輕放過,今後自己便連這個倚仗也靠不上了。
揪着昨日之事再如何鬧,不過是讓太後兩難罷。
不過還好,李衍來得正是時候。
自己也甚是好運,一舉便抓住了他的命門,與他做了場誰都不虧的交易。
“你去同郡主說,太後下令,今後她的近況均由王妃向太後書信禀告。”
昨日之事才發生,太後自是不知。在不知的情況下,太後所下懿旨便不會帶任何情感色彩。
錦上添花。
“可若叫太後知曉了,奴才怕是……”
“公公不妨先擔憂擔憂,太後若先知曉了旁的……”
“是……是……”
李衍手忙腳亂地揩着汗。他爬到如今的位置極不容易,不知賠進去多少親人徒弟,絕不能在此斷送了去。
“你既敢在祝而今面前耍威風,怎麼不敢在祝君同面前也再來一次?”
李衍頓時雙眼發亮。
“公公,咱們與太後的交情,他們兄妹倆,怎麼夠得上呢?”紀胧明眉眼含笑,親切十分,“若您與我聯手,我保您步步高升,一生榮華。”
“太後是奴才的主子,王妃便是奴才的小主子。”李衍也放下心來,恭敬行禮道,“奴才自是要……謹遵王妃娘娘的吩咐。”
看着現下嚴姑慌亂的模樣,紀胧明歎了口氣。
這般恭敬守禮的君子,如何與人鬥去?
“放心,我自有分寸。”紀胧明沖嚴姑眨眨眼,“而且太後就算知道了也不會怎麼樣,最多叫你打我幾下手闆子嘛。”
嚴姑卻生了氣,皺着眉行禮後便走出門。
“我餓了嚴姑!給我帶點吃的回來啊!”
紀胧明的喊聲随着簾子的放下漸漸輕了去,嚴姑無奈地搖搖頭,遂轉身走向小廚房。
殿内,紀胧明正捧着話本子樂呵個不停。
嚴姑來時帶了許多東西,除了院中那泡桐樹,太後還特地尋了許多話本子來,滿滿當當裝了好幾箱。
因為紀胧明愛看。
怎能不愛看呢?宮中隻能比王府更枯燥乏味,即便有太後相護,卻也多的是規矩要守,不看話本子又能作甚?
也不知太後從何處尋來的這樣多話本子,本本逗趣,甚麼降妖捉鬼、遊曆四方、兒女情長,應有盡有。
許是那李衍又偷了懶,數百本話本子中竟還混入了幾本春宮,紀胧明一瞧見便匆忙壓到了箱底去。
這可萬萬不能叫嚴姑瞧見。
此刻紀胧明手上的話本講述的是一公主遠嫁叫驸馬欺辱後隻身逃回京城,随後由皇上皇後作主狠狠懲治了驸馬。
最後那一句“當日你既如此負我,就休怪我此時倚仗父母來治你。有朝一日你若肯認錯,我便歸來”,直叫紀胧明笑得仰倒了去。
這般封建毒草,實是叫人捧腹。
既已受辱,又曆盡千辛回到父母身邊,如何還能這般輕易原諒?
實聖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