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生仍白日那副裝扮,亮色衣料在夜晚格外顯眼,這般張揚驕傲的做派,竟叫紀胧明也生出幾分欽佩。
“讓我瞧瞧,這莊主究竟是何來頭啊?”
綿生坐在小轎之上,被穩穩擡了來。
“我姜族素來同北洲交好,自然也順道兒給了莊主不少好處。若無我族多年信守諾言,何來你今時今日的财富地位?你不過一江湖人士,更别提連面也不敢示于人前,有何資格本事同我論名頭?”
“不知姑娘是姜族中何人呢?我行走江湖這麼多年,倒頭一回聽說姜族還有您這号有膽色的人物。恐怕不止今夜,姑娘的手下想來早已在此猖獗許久罷?我早已給過姑娘時日,是姑娘不肯讓。”
紀胧明急速變換聲線,生怕讓綿生看出些什麼來。
現下場面極其詭異,一方清一色地身着黑衣,且黑燈瞎火無一火把,另一方則服飾鮮妍,在火光映照下更為耀眼。
一時竟不知哪邊是正派。
“我的父親乃貴族,名号豈能讓你知曉?今日北洲對姜族頗是不敬,竟将不祥之名安到公主頭上。怎麼?我素來同公主交好,自是要為她出了這口惡氣。你們若要怪,便去怪那病恹恹的王妃罷,若自己身體不好還要賴旁人,這才是世間最大的不祥妖物。”
綿生聲音照樣淡淡,平白生出氣勢來。
她由身旁人扶着走下轎子,緩緩靠近紀胧明。
紀胧明實在心虛,雖對方以為自己的身份仍是秘密,可自己卻是白日偷看到她了的。
更别提此時自己身上穿的衣裳實在顯眼,若瞞不住尚秋,定也逃不過綿生的眼睛。
念及此處,紀胧明遂将右手置于身後,朝暗處幾人做了個下按的手勢以表等待。
得試試把綿生引開,否則動起手來怕是要有傷亡。
綿生在紀胧明身前幾米處站定,仍舊脊梁筆挺的模樣。
“莊主,我若是你便守着如今的尊榮,不多生閑事。現今不過小打小鬧,北洲惹了姜族,我如今不過讨回一二,難道不應當?”
“不知姜族公主究竟受了何氣,竟要拿這平頭百姓們洩憤,既姑娘有能耐,怎麼不去尋那正主?”
面前女子聞言将頭一撇,片刻後正要開口,卻忽地滞住。
“你為何穿着北洲王府的衣物?”
“王爺同我是舊相識,怎穿不得?”紀胧明隻得胡謅,“姑娘眼力不錯,莫非也是北洲王府的常客?想來姜族公主最是仰慕王爺,北洲人盡皆知,姑娘作為公主的好友,定也對王爺頗為敬重罷。”
綿生微微上前,将紀胧明從頭到腳打量了個遍。
“我與王爺亦有幾分交情,可我從未聽說王爺與安穩莊亦有牽連。”
“看來姑娘與王爺交情不過爾爾。”
綿生不再說話,隻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甚麼。
兩方人馬劍拔弩張,隻等主子一聲令下。
紀胧明可以覺察到自己身後的黑暗中共卮緊繃的身形。
綿生忽輕笑兩聲:
“莊主既與王爺如此交好,不知可見過王妃了嗎?”
突破口來了。
“我亦送過拜帖,不過王妃似乎不愛見人呢。姑娘可見過了?”
見綿生不答,紀胧明便接着道:
“王爺亦與我提及過王妃。”
“哦?”
“姑娘若有興趣,不如我們坐下詳談。”
“我為何信你?”
“我既有求于你,自願意拿東西來換。隻要你肯撤了這些手下,我定知無不言。”
綿生揮揮手,擋在她身前的賊人們便微微散開。
紀胧明見狀,亦向尚秋微微揮手。
尚秋卻早已吓得非同小可。
旁人不知,他還能不知?
眼見面前二人,一人是自家王妃,一人是姜族公主,中間還隔着一段深仇。
偏他此時不能露餡兒,便隻好同紀胧明演下去,遂聽話地朝邊上退了幾步。
紀胧明面前的人一散,便見對面女子朝自己沖來。
同那日在宴席之上一模一樣。
尚秋正要去擋,偏綿生是發了狠,幾乎拼盡全力,已然來不及。
紀胧明卻不急,隻站定在原地。
正值利刃已穿過笠帽上的黑紗,就要插入紀胧明胸膛之際,綿生的手叫捉住了。
共卮站在紀胧明身前,一手捏着綿生的手,一手奪過那利刃便架到了綿生的脖頸上。
也不知是徐周二人誰的主意,共卮此時竟也戴了頂笠帽,在黑夜中竟瞧不出他一絲真容。
賊人們見狀,正要拔刀上前之際,卻叫尚秋一行人堵在幾步之外。
“姑娘,不講武德。”
綿生聞言冷哼一聲:
“莊主亦是如此,既不讓底下人打架,那便我們來比試。如今怎又尋幫手?”
“姑娘既偷襲,便休怪我亦不給你留情面。如今這般,不過是你瞧我同王爺交好,想為自家公主除了我罷?看來公主對王爺還真是一往情深。”
共卮随即在綿生身上點了不知甚麼穴,她便說不出話了。
紀胧明緩緩上前,聲音隔着兩個笠帽卻清晰地傳入了綿生耳中。
“别來無恙啊,公主殿下。”
綿生的笠帽被摘下時,便是隔着薄紗紀胧明也能清晰瞧見她瞪圓的雙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