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殿上,可是你自己應了要做他女兒的。”
少年話中滿是譏諷。
“萬事又不隻有答應和不答應兩種說法。姜族勢弱,我自不敢拒絕,便賣個好再行詐一局,從那老頭身上抽點好處罷了。”
“怎得,鬼步蠱于你而言竟這般無足輕重?”
“這十數年我沒有一日不在發瘋,何懼之有。”
綿生捏緊了拳頭,任憑血液滲透整個手掌。
“你也要同我作交易?”
“看來我爹已經同你商量過了?定是說要你照顧我罷?”
“你隻說你要什麼便是。”
“我要永遠留在你身邊。”
少年面無表情,并不答應。
綿生也不惱,隻輕輕道:
“我爹同你說那番話,不過是覺得沒了獻女表忠心的機會,便一定要留着我來牽制玄商一二。大家都以為這是玄商的疏漏,隻你我,哦,還有牢裡那人知曉真相。”
“你若日後又如方才那般發瘋,又當如何?”
“收留一個瘋癫之人,難道不比自己瘋癫劃算?”
少年聞言垂下頭,似在思考的模樣。
“可别想太久,玄英的大牢可不好受。”
“此話何意?”
少年聲音一緊。
“玄英刑罰速來尖利,甚麼斷筋砍手樣樣都來,況此次玄商還讓遺屬照看,你不會覺得你那同伴能熬過明日罷?”
“我可以答應照看你,但不能答應娶你。”
“成交。”
玄英大牢内,少年衣衫褴褛、渾身是傷,面前兩個大漢正拿着利刃不斷朝他已被凍得青紫的手腳刺去。
少年隻發出幾聲悶哼,扛着一聲未喊。
“甯都先鋒,果然硬氣。”
姜淵從外頭緩步而來,那正行刑的兩人見了他便微微躬身行禮。
“給他解開。”
姜淵指指那捆着少年的繩子。
“國主未下令,屬下不能這麼做。”
姜淵拎起一旁刑具内帶着倒刺的鞭子,隻一鞭便将那二人封了喉,連一聲叫喊亦未來得及發出。
“甯都先鋒果然武功高強,便是受了重刑也能将旁人一擊斃命。”
姜淵緩緩放下手中長鞭,神色平和。
那被綁在柱子上的少年微微睜眼,卻未開口說一句話。
下一瞬,束縛着少年的麻繩便被悉數斬斷,他便直直滾落到地上。
姜淵朝外頭一揮手,便進來兩個壯漢将地上那氣息微弱的少年扶起後架着擡了出去。
玄英所在極北,外頭風雪交加,除了白茫茫的一片,甚麼也瞧不清。
“後來呢?”
“後來姜族族長給了我們一匹馬,我們二人便在風雪中趕路。他原想給我們幾件衣服,可牢内士兵已至,我們隻好就這樣南進。”
“姜族這般出爾反爾,害了這頭又叛了那頭,如今倒安安穩穩。”
“其實誰也沒把姜族放在眼裡,任誰也不會信左右搖擺的盟友。”
“可是不搖擺,怎麼在亂世存活?誰能料定自己站的那頭定赢?”
紀胧明忽然想起徐初元同自己說的話來。
他說得對,誰都是可以被犧牲的,綿生亦是如此。
“那個身負重傷之人是誰?”
“他傷勢過重,又經受了那般嚴寒,還沒到北洲便死在路上了。”
紀胧明聞言垂下頭,鼻子一陣酸澀。
“所以你覺得你這條命是綿生給的,也是姜淵救的,所以如今才百般退讓?”
“我知道我被俘就是姜族所害,他假意與我部結盟,卻在半路設伏圍剿我軍,可有了後來之事,這般深仇大恨便亦摻了别的。”
是啊,害了自己的人反手又救了自己,還要怎麼全心全意去恨呢。
“所以你才這般縱容綿生?”
“我不是縱容她。”祝而今某種似有淚光,“隻是我知曉,若沒有她,我許和那人一般死在牢中。其實我本該死在那裡,而不是像如今這般活着。”
同生共死的兄弟,一個鐵骨铮铮逝去,一個與人交易苟活。
“綿生究竟是怎樣的人?”
“姜淵自始至終就拿她當成工具罷了,在她少時便将她的母妃送給了玄商,又自小教她魅惑之術,隻求能做個好交易。我回到北洲後不久,她便被送了來,渾身都是傷,姜淵說是她自己抓的,可我看未必。”
祝而今超前走了幾步,面上神色複雜。
紀胧明的臉色亦不好看。
難怪綿生說自己從小瘋魔。的确,有這樣的經曆,清醒之人難存活。
後來遇到了祝而今,為了留住他也為保命,隻得生生受下鬼步蠱,不成想從此這男人便成了她的執念。
難怪她行事這般狠辣詭谲。
“她受鬼步蠱傷害頗重,時常精神恍惚,隻有看到我時才能鎮靜一二。後來雪林節,她在林中失蹤許久,再回來時症狀便得了極大的好轉,她隻說自己驟然暈厥,再醒時便覺腦中清明一片。”
“所以你要履行諾言,一直照顧她?”
“她同我說,隻要留在我身邊便好,她不想再被送給别人。這于我來說不是難事,隻需在北洲将她安頓好便可。”
祝而今緩緩轉身,一雙眸子看向紀胧明。
“可我沒想到皇帝竟會賜婚,來的竟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