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胧明皺着眉看向祝亦,男人也在看她,眼神中透着哀傷。
倘若自己是他,會怎麼做呢?
派出親衛來保護這些難民還是自己來養他們?
可我還要打仗。
我得先保護将士們的家眷。
“将士們當真都出身不錯?”
祝亦垂着眸子,并不否認。
“可将士們千千萬,世上哪有那麼多家世不錯的?”
“也不都家世好,但其中不會有難民。”
“為什麼?因為他們營養不良還是身體不夠健壯?又或者武功不夠高?”
下頭親衛已抵擋不住愈來愈猛的沖擊,小院四面八方都是牢固的石頭,他們根本無處可逃。
尚秋能走卻留在那裡不肯抛下弟兄們,跟着抵擋那些個棍棒生生憋紅了臉。
這下當真是有理也說不清了,疏忽于對難民的保護的确是王府的錯,可北洲兵力擺在那裡,要那頭便顧不上這頭。
且戰場之事,少了一兵一卒都會牽一發而動全身。
到那時就不隻是區區難民的問題了。
紀胧明看着腳下危急情勢,忙對祝亦道:
“你快去救他們,不要管我了,我在屋頂上也沒人上得來,能救一個是一個,你快去!”
祝亦卻站着不動,冷淡的眼神仍如看客般瞧着下頭的鬧劇。
莫非他想舍棄這些人?
“你們都給我住手!”
一個稚嫩的聲音傳來,聽之不過五六歲。
前頭大門被輕輕推開,走出一老一小兩個人。
那位年長的已生華發,臉上的皺紋如溝壑般縱橫。
她懷中的小女孩卻生得圓胖,穿着墨綠色襖子還揣了個毛絨小兔。
難民們見了她們,忙跪地行禮。
兩個小丫頭忙上前去,一個抱小女孩,一個扶老夫人。
“您怎麼在這裡,夫人不是讓您在安穩莊好好養病嗎?”
她們顯也頗為詫異,神色透出些許慌亂。
“盼月一定要來這裡瞧瞧,我就讓幾個人來給我送來了,反正是以前住過的地兒有什麼來不得?诶喲大家怎麼都跪着,快起來快起來。”
老夫人走上前顫顫巍巍地擡起手,摸了摸角落處一個髒兮兮的小子。
“是我老婆子對不住你們,自從丈夫兒子死了,便再沒能蔭蔽你們,給你們些好日子過,反而還讓你們遭了災,我們實在是對不住你們啊……”
難民們安靜一片,沒有一人出聲。
“老夫人您别這麼說,這哪能是您的錯。朱老将軍父子保家衛國,是我們的恩人呢……”
“叔叔伯伯你們怎麼都在這裡呀,你們剛剛是在打架嗎?”
侍女懷中的小女孩童聲清脆,一臉爛漫地問道。
難民們面面相觑,誰都不肯答應這話。
“沒有,小朋友,我們隻是在玩呢。”
尚秋上前笑着彎腰,說着客套虛假的哄騙話。
抱着女孩的暗心直接就沖他翻了個白眼,卻不敢直接反駁。
“是嗎!咦?屋頂上怎麼還有哥哥姐姐呀?你們在玩躲貓貓嗎?”
沒等紀胧明反應過來,就被祝亦抱着飛身下了地。
突如其來的失重感讓紀胧明尖叫出聲,讓在場衆人都吓了一跳。
紀胧明極是尴尬,雙腳落地時自己的臉已紅成了豬肝色。
好丢臉好丢臉好丢臉……
“哇!好好玩!大哥哥你能帶我也玩一次嗎!”
盼月說着便伸着胳膊要祝亦抱,侍女想阻止卻被老夫人攔了下來。
紀胧明本怕祝亦不願意,沒成想他卻極其自然地接過了那女孩,利索地一趟飛身下地,逗得小女孩咯咯笑。
銀鈴般悅耳的笑聲和方才某人那凄厲的叫聲形成了鮮明對比。
紀胧明忽然想起來,上輩子自己的小堂妹特别愛玩海盜船,在自己叫得要昏過去的時候那小堂妹也笑得這麼開心……
“大哥哥大姐姐!我們進屋一起玩!”
盼月實在開心,蹬了幾下被放倒地上後便一左一右拉着祝亦紀胧明二人進了屋。
紀胧明這才反應過來,祝亦怕早就留意到屋内有人,這才一直按兵不動。
不過……
捏着手中肉乎乎的小手,看看面前紮着兩個啾啾的小女孩,紀胧明有些難過。
這是周願和朱年的女兒嗎?
周願如今作為安穩莊莊主早已富甲一方,怎麼這裡的百姓還是如此凄苦?
關鍵即便如此,這些難民仍舊對她乃至她的家人甚至仆從十分忠誠。
這又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