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袖雲台到登龍秘境,要經過與百丈峰不遠的妙會堂,再行一段不容易的山林野路,到達西南方。
蘭因是第一次親自見到山下的風光。
他們當下離開了一處城鎮,正行在鄉郊。玉聽走得稍稍快一些,拿着地圖看路線。食指在标注着“妙會”的圖案上點了兩下,他停下,轉頭來看蘭因:
“師姐,我們将進入妙會堂的所在。前方古鎮‘千燈’就是南方有名的集會城鎮。”
蘭因下意識地眨了眨眼睛:“可惜它現在并不是集會的時候。”
“不過我此前聽說,妙會堂一批弟子選在了這其中曆練……算算日子,現在大約接近了尾聲。聽說妙會堂雖然聲名遠揚,但深居簡出。其弟子蹤迹難覓不說,修行的功法也很容易為人所驚擾。”
蘭因聽懂他的意思。她稍稍蹙起眉頭:
“但願我們不會擾動他們曆練……百丈峰的弟子曆練常常是捉拿些小妖——不知妙會堂是如何境況?”
蘭因抱肘,邊向前走邊回憶從前在書上看的介紹:
妙會堂作為坐鎮南方的第一大門派,其弟子多音修畫修棋修,講究以日常清雅事中的刹那妙會入道。雖然年年七門大比時作戰成績并不怎麼好,但勝在道意清正、底蘊深厚、弟子衆多,即使在登龍台或利貞山這樣善戰的門派裡,依舊享有尊敬與美名。
她走在玉聽身後,兩人由一條青石小路緩緩走進千燈鎮。
這座城鎮不負千燈美名,家家門前懸挂有姿态各異的紙燈,襯着白牆青磚、碧流綠竹,别有一派流瀉的淳正雅意。
蘭因行在去往客棧的路途上,注意到每家門前懸挂的紙燈底座上,印着令人覺着模樣眼熟的圖文。
那是一隻以朱砂描繪、借變形的符文構建身體的異獸。它端坐地上,面如幼兒,但周身鱗片密密,爪齒尖利,像擁有着很古老曆史的圖騰。
她想起之前做過的調查,擡頭問身邊人:
“這就是千燈鎮所信仰的‘燭母’?”
玉聽也留意到紙燈,和她一起停下,并肩看檐下,點頭:
“傳說千燈古鎮相信人皮囊如紙燈,魂靈如燭火。皮囊可以破滅,燭火代代傳生。燭母就是掌管人魂火的聖靈——原來是這個模樣。”
他們就在一盞盞白面紅座的檐燈下穿行,到了千燈鎮最大的客棧“泓分”。
蘭因微微眯起眼睛。
這所客棧相較平常的更寬敞,門口繪着奇異的朱紅圖樣——
中心是一個圓,左右的圖樣筆迹相似,但各有不同的變形,它使得本來平常的對稱燭母成為了完全不相似的兩半。後退幾步模糊看去,那輪廓組合在一起又作燭火的剪影。
好像真在熊熊燃燒一樣。
直到走進訂好的房間裡,蘭因還是莫名想起那怪異的圖形。
夜深人靜時,她久違地做了一個夢。
蘭因向來睡得不好,從小就是很少入夢的。今次卻直到醒來都還能朦朦胧胧記得夢中的大緻景象,尤其是——其中有位少年。
他真是很年輕,大概隻十五六歲,好像身披一幅山水縱橫的古卷軸,右手揚筆,身後有燭光虛影,跳動成那掌管人魂火的聖靈。
他“看見”蘭因,神色裡好像有一點訝異,又是一派山中小獸那般的好奇。這少年生得很靈,鴉發長睫,目如流泉,像是名家筆下躍然紙上的幼年山靈,面上渾然是一派不辨雌雄的明媚光景。
蘭因直到與玉聽離開客棧,重新行在路上,仍不能忘記昨夜的夢。她因敲敲人肩頭,問師弟:
“玉聽,你昨夜……是否夢見什麼不尋常的東西?”
段玉聽于是腳步聲一頓,那腰上佩戴的玉環相互碰撞出叮當碎響,随後恢複了悅耳的常調。
“不過是一點模糊的舊事——”他好像有點僵硬,罕見地斂下睫毛,輕描淡寫地把話頭抛回去,“師姐這樣問我,是昨夜夢見什麼‘不同尋常’了麼?”
“我麼,隻看見一道人影——”
她回想起夢境的最後,那少年向她做的口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