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頭。”耳邊玉聲停,傳來師弟的輕聲提醒。
蘭因猝然擡眸。
前方正偶遇歸隊的妙會堂弟子,清一色穿着墨色山水紋樣的弟子袍,各抱書琴低首斂眉。覺察到修士的氣息,那為首的弟子旋即轉身,拱手一笑。
于是蘭因不必再費力去想夢中的留語,因這為首弟子分明生着和那少年一分不差的容貌!她看他笑意盈盈微微啟唇,那被回想了許久的話語緩緩的有了實音:
“在下妙會弟子秦雲徵,請問道友來去何處?”
蘭因久久不能回神,怔忪着答他:
“我二人師承袖雲台宿歸道人,将往登龍台秘境去。”她頓了頓,琢磨出一點微妙,試探性地問他:
“今次遇上,不是初見……?”
秦雲徵果然領會,展眉而笑:“是。曾和道友在我的靈界有一面之緣。”
他說話極有禮貌,卻因為年紀小,言語裡掩蓋不住的天然直率:
“昨日我以所修的‘畫道’聯動這座城鎮裡的千年傳承,将一隻蹤迹難覓的小妖絞殺在他的睡夢中。道法疏淺,打擾二位了。”
“我曾聽聞,妙會堂秦雲徵能以所修之道溝通靈流,使事物在旁人眼中變換形态。時人贊他此技高妙,幾乎等同傳說中煉金之術,”段玉聽将目光在兩人之間轉了一個來回,很自然地上前一步接過話口,“此術若是登峰造極,于虛構的靈境中就如同造物主。即使是真實存在的事物,也未必不可使它移形換影。說是‘道法疏淺’,實在是太過謙虛了。”
秦雲徵受此稱贊,眉眼裡溢出滿懷的高興來,隻是他很快掩住,連連擺手道:
“此術的‘登峰造極’幾乎隻存在于傳說裡,我不過是高山腳下一塊小石子呢,萬萬沒有這樣廣大的神通。”
他喜怒都不藏于人前,神色自然坦率:“多虧千燈鎮供奉燭母百年,昨夜又有逢高道人出手相助,為我連結幻境。我也是借助着燭母掌管的‘泓分’之道,才能順利降妖。”
“‘泓分’,是……?”蘭因不清楚此地信仰的具體内容,下意識出聲。她旋即留意到話中的逢高道人是誰——當今正道魁首,北方抱真道邱逢高。
蘭因短短幾日之間聽到這熟悉的名字兩次,不自覺追問他:“逢高尊者,與道友相識嗎?”
秦雲徵很有條理地一一為外來者解惑:
“所謂‘泓分’,是千燈鎮百姓相信人的魂火在此生之中會有一個最重要的節點。
若是在此處作出與當時的自己不同的選擇,人魂燭火将與當下毫不相同,一如流水分行兩道。在此地最大的客棧門口,就繪有它的标志。我就是借助這個‘最重要的節點’誘導那妖精,使它深陷于幻境夢鄉。”
“至于逢高道人,”他好像稍稍有些不好意思,撓撓頭道,“數年前一場大比,我有幸得他賞識,因此一直保持着聯系。今次他也是來尋我,才應着時機順手相助。”
見歸來的妙會堂弟子還在一旁等待,段玉聽體貼地溫聲道:
“如此,就不叨擾道友交付任務了,我們還要行向登龍秘境。日後有緣再會。”
秦雲徵眼睛亮了一亮:“好。此次登龍秘境彙聚四方各宗有志者,若有緣分,到時一見。”
兩方拜别。
可直到二人抵達秘境邊緣,卻再不見有修士同路。
這座三日後新開的秘境,雖然被冠以西南大宗“登龍”的名号,其實位置并不與它特别貼近,而落在西南登龍台與西方菩提鏡之間。
此處人迹罕至,山水不如百丈峰豐潤,自有一派蒼渾枯遒的力度在其中。
蘭因和玉聽在秘境邊的季水客棧開了兩間上房,各自整理好行囊,落座大堂。
堂中也有些早到的其他宗門弟子。除去腳程比他們慢些的妙會堂,一眼掃去,就見北方抱真道的白底長壽花紋弟子袍,間以皂色菩提鏡僧衣,及——熟悉的百丈峰群青色。
那帶隊的大弟子陳師兄遠遠看見她,垂目颔首來打了個招呼。
段玉聽不動聲色地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