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自發結成長隊,向着遠處行去。四人跟随在隊伍末尾,抵達一處……
墳地。
千燈鎮中到處是燭母圖騰,這并不稀奇。但扭曲變形的,蘭因統共隻見過兩次。一次是前來登龍秘境時留宿的“泓分”;第二次,就是現在。
眼前是一處很大的墓地,背倚青山。古墓石門上用朱砂繪着一個奇異的圖樣,是燭母——也不是。
就像很多的地方傳說會在千百年時間裡被逐漸潤色,眼前這個圖騰仿佛就抛去了口耳傳聞,回歸到最初最原始的模樣。
它原本形如金蟾的外形上燒着火焰,背後生着蟲羽。像是這被供奉的靈物最開始最開始的樣子。
排着隊的千燈鎮人依次通過石門,穿行在狹窄黑暗的密道。
蘭因幾人相互傳音。
“這條路的終點?會不會就是奉燭法壇所在的地方?”沈譽猜測着,但語氣已經是半肯定。
符離附聲:“不知道今夜會發生什麼。”
“我們今晚,說不定會遇上大麻煩,”蘭因向來是隊伍裡最先想着“善後”的人,“大家注意别被本來發生的事情波及。這‘燭母’,今晚可能會遭遇什麼極大的颠覆,它心神最動搖的時候,就是這幻境裡的怨靈最易現形的時機。”
“記得即使到時候對陣‘燭母’,也要量力而行,”段玉聽點頭,難得這樣說話,“萬不要折損了自己。”
正是幾人交談的時候,一直緩慢前進的隊伍突然一震,然後停滞。
幾人交換視線,知道隊伍最前方的人已經進入了供奉燭母的密室中。
自從進入這一片黑暗,前方列隊的所有人都沒再發出任何聲響。他們的神色透着說不出的詭異,又是恍惚,又是沉醉,好像被看不見的神靈統攝,漂浮在半空的靈魂駕駛着這張皮。
百姓的衣物顔色被黑暗吞沒,此時發着光的,隻有人人手中捧着的燈。它随人動作,一起,一落。數不清的燈火一線排列,像是暗色裡許多睜開的眼睛。
前方的人們依次被窄門吞沒了,很快門旁的兩位檢查老者就把目光放在他們臉上。
那倆老人慣例注視一眼燈,再向來人的臉上瞟一眼。
對燈芯的注視沒看出異樣,這幾張年輕的面孔卻不能不讓人生疑了。他們此刻确實感受不到使用術法的痕迹,但是直覺有什麼不對,猶豫再三,還是低聲發問:
“你們也是千燈鎮人?從來沒見過這幾張面皮。”
須發灰白的老人,渾濁的眼睛,說話時一動不動的注視,會讓人想起更遙遠也更可怕的東西。蘭因此刻不敢和他們對上視線,隻是隐在師弟後頭假意垂頭看燈火。
段玉聽從善如流地接話。
他人生得端正,聲音穩,姿态從來特别讨長輩喜歡。此刻把他們編的那“從小離鄉的表親”說法一提,更攥住了老人心思再懇切地添上一句:
“小時候來過,都知道的。如果我們沒機會進去,恐怕辜負了虔誠求願的人心不說,要緊的是——損害了燭母的功德。”
老人聽到這裡,仿佛怕神靈怪罪,最後看一眼燈芯,揮揮手把他們放進去。
幾人跟随前方鎮民攀爬法壇。
這法壇真切走過,才知道比想象裡更大更恢弘。壇身雕刻着古老浮雕花紋,像是極細的藤蔓纏繞一隻象足。而在壇上行走的人們,隻等同于踏在藤蔓上一根最細的葉絡。
四周都是埋首護衛自己燈中燭火的人,保持着奇異的規律不停歇向前。蘭因伏首,心裡卻焦灼:
如果登到燭母面前,卻還沒見到反常事情發生,他們恐怕要做千燈鎮剝皮抽筋的千古罪人。
偏偏面上不能顯露。她穩住自己的姿态,實在不能排解焦慮,不知怎麼就給師弟去了一道傳音。
“聽方才的話,玉聽知道奉燭的細則嗎?”
那邊回話倒出乎意料:“不知道。是我編的。”他好像是輕輕笑了一聲:“不過是見人說人話。”頓了頓,特别敏銳地知曉了師姐的心思,聲音很低地附了一句:“師姐安心。”
那傳音壓得很低,顯得人聲音模糊得溫柔起來。蘭因被他這樣輕撫情緒,心中熨帖,鎮靜下來。
隻是四周一直非常安靜。
前方的人一個個低頭禱告,放下燭火。有些甚至已經将要邁出離開的大門。燭母台前的祈禱,這時候按序正好輪到段玉聽。
蘭因排在他身後,此刻尤其為師弟揪心。他卻面色不改,依舊在燭母身前合掌祈願。
這燭母不是凡物,果然有了異動。
那原本玉做的雕塑輕微晃動起來,身後隐隐要出現金色虛影。有幾個不舍回頭看燭母的人也察覺到了異樣,投來警惕懷疑的眼光。
蘭因心急。她把自己壓箱底的守衛術法在心中轉了一圈,右手已經結起施符的動勢——
卻在這時,不知從何處降落一道青色的流光,正降落在燭母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