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到永和殿時,裡面除了雍武帝,還有正好來侍奉湯藥的五皇子。
五皇子才來不久,不知道雍武帝召了謝昭野,看見他後,想起謝昭野分給他的那些還沒做完的工部的差事,臉上忍不住露出心虛之色。
雍武帝免了他們幾人的禮,又看到面前的五皇子,才想起來五皇子現在在工部。他最近記性越來越不好,總容易忘事。
“朕都忘記了,老五還在工部,他辦差怎麼樣?沒讓你費心吧?”這話當然是問謝昭野的。
謝昭野颔首低眉,笑容溫和,“五殿下與臣同為工部侍郎,臣可不敢說費心不費心什麼的,且,五殿下踏實肯學,底下的官員大多愛聽五殿下的。”
誰不曉得五皇子雖然和謝昭野平級,但實際上工部還是謝昭野說了算,五皇子也是看謝昭野安排的。
他這話說得圓滑,雍武帝也聽出來了,隻不過他對謝昭野的滑不溜秋也不陌生了,雖然心裡不舒服,卻也沒說什麼。倒是五皇子聽了謝昭野誇他還有些臉熱,他自己什麼水平自己不知道嗎?底下的官員捧着他聽他的甚至争着替他去辦事,不過也是因為他這層皇子身份。
謝昭野怎麼可能不知道?
“父皇,兒臣,兒臣去看看藥好了沒,您和幾位大人說話吧。”
雍武帝皺皺眉,在心裡罵了兩句不成器的東西,連一個臣子都怕!但面上還是擺擺手,不太耐煩,“去吧!”
“兒臣告退!”五皇子麻溜地跑出正殿,長松了一口氣。
……
“你今天一早,抄了齊府?”雍武帝瞥着謝昭野,喜怒不明。
裴虎和蘇允兩個一聽,都有些擔心這是要發怒的前兆,雖說齊家有問題的事早報給了皇帝,也是他松了口說可以查的,但他的脾氣一向無常,加上齊懷仁的确還算得聖心,謝昭野這一趟直接把人給氣死了……
謝昭野卻十分自如,低了低頭回話:“隻是例行公事搜了一趟,沒有皇命,臣怎敢擅自抄家?”
雍武帝都被他堵笑了,哼笑了一聲,不住點頭:“好。”
有眼睛都看得出來,雍武帝這哪是個笑模樣?
“齊懷仁死了?”
謝昭野:“臣正欲和陛下禀告,齊太傅年老體衰,又得知自己的罪行被公之于衆,這才羞愧而亡。”
雍武帝看着面前這睜着眼睛說瞎話的小子,什麼羞愧而亡?齊懷仁明明是被他氣死的!
他究竟哪一點像褚橙的兒子了?
連自己那個出色的太子殿下被這小子哄得團團轉!
謝昭野話還沒說完,又道:“未免節外生枝,臣已經下令,暫時封了齊府,接下來如何處置,還需要陛下做決定。”
雍武帝冷冷一嗤,半是譏諷,“你倒懂規矩。”
“裴卿,蘇卿,你們怎麼看?”
雍武帝揉了揉額頭驅散倦意,“朕這精神頭是越來越不好了。近日倒容易想起舊事來,齊懷仁今年得七十多了吧?”
蘇允注意着他的神色,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答:“齊太傅已是七十有六。”
雍武帝點點頭,歎了口氣,“七十有六啊……這個年紀,若是讓他安安穩穩去了,也算喜喪了。”
蘇允當即意識到,皇帝果然是對于齊懷仁被氣死這事有些不滿。
“朕到今年,登基有二十七年了吧?這齊懷仁,還是先帝留給朕的,這些年,也算兢兢業業。”他說,“朕不是不知道,他有些自己的小心思。”
說到這,他有瞥了眼面前的幾人,呵笑一聲,“你們也有。”
“可,他也好,你們也好,總歸是跟了朕這麼多年的老臣,朕不知道是不是年紀大了,心也軟了,總想着,有些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
這話令裴虎和蘇允都有些動容。不管雍武帝有多荒唐,過去做了多少錯事,但他們君臣數十年,怎麼會半分情誼都沒有呢?
兩人都跪下,長歎一聲“陛下”卻隻能俯首,不知還能說什麼。
謝昭野也跪下,但心頭卻一直在發笑。
多少忠臣是被他權衡後刻意放任以至于下場凄涼的?
如今對着一些不幹不淨的倒表演起為君的氣度來了?
謝昭野想,若是把這事當做笑話寫信去跟江燼梧說,沒準還能逗他一笑。
“陛下仁慈。”謝昭野俯首,然後又直起脊背,面無表情道,“多年來,陛下已然厚待齊家,齊太傅辭官後本該歸鄉,是陛下憐他年老,才特賜宅子留他在上京榮養,陛下如此寬容,事到如今,也不過是齊太傅自食惡果。所謂,貪心不足蛇吞象!”
他擡頭,身為臣子本不該直視天顔,他卻大逆不道地和雍武帝沉沉的眸子對上視線,毫不示弱。
雍武帝有些生氣。
他說齊懷仁是貪心不足,那自己是什麼?縱容他生事的昏君不成?他本想看在齊懷仁已死的份上,對他的家人留情,如今被謝昭野捧了一堆高帽,他反而說不出了。
謝昭野道,“微臣從齊太傅的書房搜出的密信,陛下應還來不及看吧?”
“什麼密信?”
雍武帝一早起來就有些精神不佳,聽秦國公派人來報信說齊懷仁死了,謝昭野又封了齊府,他一時惱怒,就直接下令把人召過來了,想着,無非也就是一些齊懷仁給地方官員當靠山,收些賄賂的小事罷了!
“今早,微臣不但從齊府的密室裡搜出了七大箱官銀,還從齊太傅書房的暗格裡,搜出了他與北狄的通信!”
“北狄?!”雍武帝一拍桌子:“好大的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