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姑娘!殿下今日如何?”
默書一見塗鄢出來,連忙上前。塗鄢剛從村子裡出來,身上的衣服還沾着污穢,趕緊退了幾步。
她眉宇凝重,隻有兩個字,“高熱。”
昨日是高熱,前日也是高熱,這高熱竟是一直沒退下去。
“塗姑娘,我——
塗鄢知道默書擔心,更知道他又想說什麼,隻好打斷他,“燼哥哥說了,這些日子,金州事務暫時都交給你了,默公公,聽燼哥哥的吧,他也沒别人可以放心的了,不是嗎?”
“而且孫太醫他們那兒已經有進展了,我現在就是要去找他們。”
默書意識到什麼,嘴唇抑制不住激動地發顫,“您的意思是,找、找到治愈的辦法了?”
塗鄢沒把話說死,“希望如此。”
和這些百姓不同,江燼梧身體裡還有更棘手的玩意兒,她也害怕再找不到治療鼠疫的辦法,萬一他體内那隻蠱又在這時鬧騰,連她也一時無措了。
江燼梧住進隔離的村子已經有七日了。
原本他是想先瞞下此事,擔心有人趁機生亂,但沒想到,不知道是誰在城内散播謠言,把太醫署的太醫們解剖屍體的事情傳得到處都是,編得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當初江燼梧雖然應了解剖的事,但因為這種事情到底有違天倫,不容易被人接受,因此,塗鄢和太醫院行事一向是避着人的,單獨設了一處院子做解剖研究,連金州那些官員都不知道那處院子是做什麼的。
江燼梧才被确診,沒多久,把太醫們解剖的事和高立身放火焚人的行徑放在一起,這種謠言還特别在那些被用作隔離的村子裡散步得很廣,以至于當天就有一批病人惶惶不安之下拿着家裡的鋤頭鐮刀攻擊守衛,想沖破防衛。
守衛們不敢傷人,隻能躲着,好幾個在混亂中被扯下了浸了藥汁的面巾,雖然他們都喝了預防的湯藥,但也不得不暫時隔離觀察。
權衡之下,江燼梧隻能暫時把朝廷動蕩的可能放一邊,先穩住金州的百姓。
其實即使沒有這謠言,金州的百姓也堅持不了太久了,金州每天大批大批的人死去,又一批接一批的人感染,可眼看朝廷的人從三月下旬到了金州,四月過去,到了五月,這鼠疫還沒有一點要解決的意思,這惶惶的人心,不是說能壓就能壓住的,他們都害怕要是這疫病治不了,朝廷最後就真的不管他們死活了。
于是,江燼梧隻能讓人對外放出他感染了鼠疫的消息。
同一時間,未免上京出亂子,他又讓默書手書了兩封信,一封是給蘇允,簡要交代了一下情況,讓他鎮住朝廷上下,必要時就去永和殿,跪也要把雍武帝跪出來主持大局。另一封則是單獨給謝昭野,把他手裡東宮的所有人,包括留在上京的一半朱雀衛都交給了他。
謝昭野一定懂他的意思,會好好留在上京,替他穩定局勢!
江燼梧住進了隔離的村子後,和其他染病的人同吃同住喝同樣的藥,極大的安撫了驚慌不定的百姓。
連太子都感染了,難道那些太醫還敢不盡心救治?
其實,他的情況不太好。
不止是高燒,他身上的皮膚已經出現了青色的瘀斑,昨日開始就在嘔血。
他怕默書太擔心,真的不顧自己的安危硬是要闖進來,或是做出什麼其他不理智的事,所以就讓塗鄢瞞着。
隻不過,江燼梧不曾想到,謝昭野會來。
……
月光噴灑而下,他身上還裹着一路奔波的風塵,面沉如水,在望見百步之前的江燼梧時,那雙豎着尖冰的眼睛,才有片刻動容。
江燼梧是出來的透氣的。他一直昏昏沉沉的,這會剛醒不久,才想着出來走一走。
他以為是病得久了,出現了幻覺。
可,可這些天他刻意忍着,也并未多去想他,怎麼會出現幻覺呢?
直到,他眼瞧着那人疾步朝他走來。
“站住!”
他甚至還來不及分辨這究竟是不是幻覺,已經脫口而出。
謝昭野仿佛沒聽到似的,一步一步走過來。
江燼梧捂住自己的口鼻,不住地後退,眼看謝昭野竟然想越過栅欄外的守衛,他大呵:“站住!攔住他!”
江燼梧蹙着眉心,疑惑又錯愕地打量他。竟,真是他。
“謝,昭野?”
謝昭野也在看他。
他瘦了。瘦了很多很多。即便是在昏黃的月色下,也能看出他慘白的臉,沒有半分血色。他不愛穿玄色的,不知怎麼,卻穿了身玄色的廣袖,整個人裹在衣袍裡,還有些空蕩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