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回事?!”塗鄢走得飛快,一邊走一邊問藥仆。
藥仆不敢隐瞞,一五一十說,“中午殿下用了些粥,午後隻睡了半個時辰就醒了,精神原本瞧着還不錯,殿下說躺得太久不舒服,就下榻在屋子裡走了走。”
“大約戌時一刻,廚房送了晚膳,殿下沒有胃口,但我勸了幾句,殿下好歹也用了幾口,隻是才吃完就吐了個幹淨,我本想讓殿下把藥喝了,誰知道,誰知道殿下還沒來得及喝藥,就,就又開始嘔血……”
兩人走得快,塗鄢進來時,江燼梧還伏在床沿虛虛喘息着,手指扒着床沿已經用盡了力氣,指節都因為太用力而發白,看見她,也隻能吃力看一眼,“你來了。”
塗鄢見狀,連忙去扶他,江燼梧不想躺着,隻能拿個枕頭靠着。
塗鄢在給他把脈,又看了看他嘔出的血,接着叫藥仆拿來紙筆,飛快地記着什麼。
江燼梧也不打擾她,阖着眼調息,緩緩地呼吸着,他沒什麼力氣,渾身都發軟,連牽動一下嘴角都隻覺累的厲害。
等到塗鄢把記下的東西交給藥仆,吩咐藥仆立刻拿去給太醫令後,江燼梧才睜眼,勉強露了個笑,“怎麼了?藥方出問題了?”
“應該是有幾味藥的用量不太對……燼哥哥,對不起。”
“你說甚對不起?”江燼梧緩聲,“分明是我得謝你。”
他虛弱得厲害,實在說不出更多的話來了,塗鄢見狀也不讓他說話了,隻是這藥卻不能喝了,得等太醫們再商量一下。
塗鄢見他難受,隻能自己先去後面的藥廬,憑自己的感覺先改了用量熬一劑新的藥頂上。
她留了個藥仆照看他,江燼梧其實沒什麼需要照看的,方才那一陣之後,現在倒好受許多。
然而,他才說自己好些了,那股火燒心的感覺又來了,伴随着頭疼,喉間湧上腥甜,他傾過身,伏在床邊,喉間嗆出的血濺在青磚上,豔得吓人。
他難受,又有些累,就這麼伏着腰,久久不能支起來。
藥仆來攙扶他,靠近時,那人冰涼的的手掌撫上了他的臉,涼絲絲,又有些暖,有些熟悉……江燼梧驚覺不對,猛然看他,才發現,這哪是藥仆?便是隔着面巾,他的眉眼也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江燼梧的第一反應是飛快地捂住口腔,“你!”他瞪大眸子,下一瞬卻又因為激動壓抑不住喉間的咳嗽:“咳、咳咳咳——嘔——”
他慌忙伏下身,隻是嘔出的鮮血還是弄髒了床榻。
謝昭野從後面環住他的身體,支撐着他。
他在發顫。
江燼梧一邊難受一邊無比清醒地想。
将人環在懷裡時,謝昭野才驚覺,懷裡的人究竟把自己折騰成了什麼樣子。
謝昭野輕輕撫着他的背為他舒緩,待他緩過些來了才把人扶起,瞧見他額間細密的冷汗,他便開始環視四周,終于找到了放置在角落盥洗的銅盆。
他拿來浸了溫水的帕子,要為他擦拭,江燼梧的眸子緊跟着他,他伸手靠近時卻扭頭錯開。
謝昭野的手頓在半空許久,他道,“我知道你生氣,但我也不是第一次不聽你話了,你也不是頭一遭訓斥我,等你好了,不管是訓我還是罰我都随你高興。”
說完,他靠近些,用還沒涼的帕子為他擦臉,江燼梧沒什麼力氣,這麼看着他忙活。
謝昭野轉身去換帕子,江燼梧凝着他的背影,無奈泛起絲苦笑,“謝昭野,為什麼不聽話?”
謝昭野扭頭看他,平靜地說,“殿下,不把自己當回事的人,憑什麼要求别人聽話?”
“殿下,臣現在也很生氣。”
江燼梧啞然,移開視線不和他對視。
“……你不該來。”
謝昭野立在那兒許久,影子被油燈的光影拉得老長。
他道,“沒有什麼該不該的。我隻知道,如果不來,我也許會後悔。”
“殿下。”他溫聲,“你曉得我為什麼突然回上京嗎?”
江燼梧微愣,方才有了反應,望向他,等着他的下文。
謝昭野笑了聲,帶着略微自嘲的意味,說了句:“因為後悔。”
江燼梧心底是有些錯愕的。後悔嗎?謝昭野也會後悔?後悔什麼?
謝昭野步步走近,帶着幾乎要溢出來的情意,一字一句:“殿下,臣離不得你。”
……
江燼梧有些出神。
“殿下,那日你見着我,有句話隻說了一半。你想問我什麼?”
江燼梧回憶起,他是隻問了一半:謝昭野,你是不是——
是不是什麼?
他扭過頭,不回他。那日是在沖動之下,他才突然起了念頭,可冷靜下來卻又覺得,好在沒有問出口。
那日沒有問出口,今日更不适宜問出來。
謝昭野卻又撫上了他的臉。江燼梧在發熱,顯得他的掌心更加冰涼,其實貼上來時還有些舒服。
“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
“你不好意思說,無妨,我隻答就好。”
謝昭野略勾了勾唇,“是。”
江燼梧錯愕地看着他。他真曉得自己要問的是什麼?
“殿下,你是不是一直不信我?”他笑,“我說,我是因為你回來的,你從未信過,對不對?”
江燼梧抿唇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