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尉接銀子的手突然顫抖:"最近大量流民湧向九嶷城,這兩日進出城都要…"他突然噤聲,驚恐地望着白子睿身後。
日光被甕城的陰影切成碎片,白子睿回頭望着逐漸閉合的城門。最後映入眼簾的,是無生老母的信徒割破手腕,将血灑在流民争搶的粥桶裡。轎辇裡飛出個描金瓷瓶,接住信徒們跪獻的銅錢。
"走吧。"封玄清劍鞘輕點他後腰,“酉時城門要落鎖。”
經過甕城時,白子睿突然拉住封玄清:“若我将來修為通天…”
"先學會淨塵訣。"封玄清并指抹去他衣擺的泥印,“你鞋底沾了屍毒。”
“眼晴長在屁股上,隻認衣冠不認人”
守軍谄媚的送行聲裡,白子睿最後瞥見城外景象——無生老母的蓮花轎正在分發作嘔的血粥。
東市青石闆路蒸騰着艾草苦香,白子睿拽着封玄清箭袖疾行,硫磺粉從獸皮袋漏出來,在"百草堂"鎏金匾額下拖出金痕。藥鋪門廊懸着的銅風鈴突然叮當亂響,曬藥學徒手裡的笸籮"哐當"砸在門檻上。
"三、三少爺?!"雀斑少年揉着眼睛撲來,川音混着哭腔炸響整條街,“二牛還以為你叫山魈叼走咯!”
白子睿閃身避開鼻涕眼淚,硫磺粉在學徒鼻尖糊成金粉:"快去喊我爹!"他轉身把封玄清往門裡推,“再讓後廚蒸兩籠茯苓糕——”
"要得!要得!"二牛赤腳蹿過曬藥場,驚飛三隻偷吃枸杞的麻雀,“白掌櫃!大少爺二少爺!三少爺回來咯!”
封玄清劍穗掃落門楣蛛網,月白錦袍拂過碾藥銅臼時,被白子睿拽着往内堂沖:“走!帶你去見見我家老頑固!”
"這不妥…"封玄清話未說完,兩道人影挾着藥香撞進懷裡。雙生子幾乎同時鉗住白子睿肩膀,玄色短打的青年左臉有顆淚痣,靛藍長衫的那位虎口纏着紗布。
"小睿!"異口同聲的呼喚震得藥櫃嗡嗡響。白子睿被四隻手揉成蒲公英,硫磺粉簌簌落進兄長衣領:“大哥二哥我沒事!”
淚痣青年突然掐住他耳垂:"墜崖失蹤三天還敢嬉皮笑臉?"虎口帶傷的則扯開他衣襟檢查,“肋骨沒事?身上怎麼有血迹?”
"咳!"封玄清劍鞘輕叩青磚的脆響驚醒了衆人。白子睿趁機鑽出包圍圈,硫磺腳印在青磚上烙出蓮花紋:“這是封玄清,我的救命恩人!”
月白錦袍少年抱劍颔首,鎏金螭紋在晨光裡流轉。曬藥場忽然死寂,碾藥杵"當啷"滾落石臼——白守仁扶着門框踉跄現身,蒼術藥囊從指縫跌落。
"爹!"白子睿飛撲過去接住踉跄的老者,鼻尖蹭到父親衣襟的陳艾香,“您怎麼瘦這麼多?”
半百老者枯枝般的手顫抖着撫過他眉骨,藥漬斑斑的袖口洇開深色水痕:"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混着川音的哽咽突然卡住,“這位公子是?”
"我的救命恩人!"白子睿把封玄清拽到身前,“要不是他,我早被老虎啃得骨頭都不剩!”
封玄清眉峰微挑剛要開口,虎口帶傷的青年突然深揖到底:"白子輝代白氏全族謝過恩公!"淚痣青年緊随其後:“白子聰謝過恩公!”
"使不得!"封玄清劍穗卷起二人時,白守仁已捧來鎏金脈枕:“請恩公移步内堂,老朽要替犬子把平安脈…”
"不用啦。"白子睿後退半步避開老者藥香萦繞的手,“我天賦異禀,在山崖下習得絕世神功。”
曬藥場突然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二牛手裡的笸籮再次跌落,當歸片雨點般砸在封玄清腳邊。
白子睿突然攀住封玄清肩膀:"爹!封道友要在咱家住段時日!"硫磺粉簌簌落在對方月白錦袍上,“就住我院子東廂!”
"胡鬧!"白守仁藥囊砸中幼子額頭,“恩公當住主院上房!老朽這就讓子聰騰出…”
"不必麻煩。"封玄清劍穗掃開飄落的藥渣,“清淨處即可。”
白子輝轉身踹了二牛屁股:“愣着做甚?去把庫房那套雲母屏風搬來!”
日頭西斜時,白子睿盤腿坐在東廂房頂,看家仆們螞蟻搬家似的往院裡運物件。紫檀拔步床擠歪了忍冬藤架,翡翠藥碾與青玉脈枕在石桌上叮當碰撞。
"清哥哥——"他朝樹下看書的玄衣少年抛朱果,“我院子的忍冬蜜最是安神!”
封玄清頭也不擡地揮袖,朱果精準落回少年懷裡:“戌時背《經絡歌訣》。”
"知道啦!"白子睿翻身躍下屋檐,硫磺腳印在窗棂烙成蓮花紋。他貼着封玄清後背偷瞥書頁,丹香混着青竹氣息撓得人耳尖發癢:“這《百草注疏》還是我爹寫的呢!”
突然響起的銅鈴聲驚散了旖旎。二牛撞開月洞門尖叫:“三少爺!有人來砸場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