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嶷城西市的鐵匠鋪活像被雷劈過的煉丹爐,白子睿踩着滿地硫磺渣邁進門檻時,鍛鐵聲震得他懷裡朱果籽直跳秧歌舞。
硫磺渣在靴幫結成糖霜似的白圈,鐵砧旁封玄清那身月白錦袍早熏成了腌菜色,偏生這人還端着仙門首徒的架子,鎏金劍鞘非要懸在火星子夠不着的地界。
“叮當!”
封玄清鎏金劍鞘掃落飛濺的火星,鍛鐵台後擡起張黧黑的臉膛。王鐵匠抹了把額頭的鐵灰,放下淬火鉗,黃銅護腕在鐵砧磕出脆響。銅鈴眼在兩人錦袍上轉了三圈,又在封玄清鎏金劍鞘上凝了半息:“兩位貴人要打什麼兵器?”他嗓門大得能震落房梁灰。
白子睿踢開腳邊半截斷劍,硫磺粉在鍛鐵爐前拖出金痕:"王師傅,勞煩師傅備些打鐵用具,城東百草堂要訂些打鐵家夥什。"
他将獸皮袋玄鐵樣品擱在鍛台上,硫磺粉簌簌抖落。故意将玄鐵錠抛得老高,“再加五十斤玄英鐵耍耍。”
玄鐵錠墜落的刹那,封玄清劍穗卷住礦石抛回櫃台。王鐵匠盯着礦石表面暗銀紋路,突然抄起鐵鉗夾住細看:“百草堂要打藥鋤?原來是百草堂,不知百草堂白守仁王掌櫃是公子的什麼人?”
"白守仁正是家父。"
"原是白守仁掌櫃的公子。"王鐵匠抹了把爐灰,鐵鉗突然停在半空,"少東家要這些…莫不是要學打鐵?"淬過火的刀胚在冷水桶裡發出嘶鳴,驚得少年袖口硫磺晶砂滾進炭堆。
"醫術不精難承家業。"白子睿摸出青瓷瓶,凝血丹混着硫磺氣息落在鍛台,“小子鍛幾把藥鋤也算子承父業。”
白子睿摸出青玉藥瓶晃了晃,“而且最近時局亂,想打幾件趁手的…”
"胡鬧!"鐵鉗重重砸在鍛台,火星濺上王鐵匠的牛皮圍裙,“九嶷山近來鬧匪患,你小子莫不是要學話本裡的遊俠兒?”
鐵匠蒲扇般的手掌突然按住瓷瓶,虎口燙疤壓得瓶身輕顫:"如今九嶷山匪患頻發,而且流民…"他喉結滾動着咽回後半句,爐火映得瞳孔忽明忽暗。
硫磺粉突然炸出幽藍磷火,白子睿指尖轉着藥瓶湊近:"新研制的壯骨丸,能增三成氣力。"他屈指彈開蠟封,混着朱砂味的藥香瞬間蓋過鐵腥氣。
王鐵匠鼻翼翕動,鐵鉗突然鉗住藥瓶:"白掌櫃研制的?"他倒出顆龍眼大的丹丸,丹紋在爐火下泛着赤芒,“當年白老掌櫃贈藥治我寒腿…”
"再加三瓶止血散。"白子睿趁機将人參拍在櫃台,須根上的硫磺粉簌簌掉落,“勞煩師傅差人送到百草堂。”
後堂門簾忽被金絲繡鞋挑開,混着脂粉香的暖風卷進個穿紅着綠的婦人。翠娘扭着水蛇腰貼到鐵匠身側,金鑲玉耳墜晃得白子睿眼暈:“公公怎的還不回屋?”
"公公怎麼還在前廳?"蔥指捏着帕子往老頭領口探,露出的腕子比封玄清的劍鞘還白三分。
白子睿頸後寒毛炸起——這聲音甜膩得能滲出蜜,卻讓他想起溶洞裡南宮月的做派。
王鐵匠登時像被三昧真火燎了腚,鐵鉗當啷墜地:"翠、翠娘…"黧黑老臉漲成醬豬肝,胡亂扯下牛皮圍裙竟露出簇新綢衫。白子睿瞧着老頭同手同腳往後院挪,活似被牽了魂的傀儡符。
王鐵匠手中淬火鉗當啷墜地,爐火将癡笑映得通紅:"這就回屋。"
封玄清劍穗末端的螭龍玉扣突然纏住白子睿手腕,将人拽離三步。白子睿這才看清女子容貌——柳葉眉描得細長入鬓,櫻桃口點着石榴紅,裙擺蓮花紋竟與白蓮教轎辇如出一轍。
"石頭!"王鐵匠扯嗓子沖裡間吼,“給貴客裝車!玄鐵邊角料算添頭!”
名喚石頭的學徒從煤灰堆鑽出來,偷瞄翠娘的眼神活像餓狗見肉包子。淬火桶被他撞翻時,封玄清劍穗卷着人衣領提溜起來:“當心。”
翠娘帕子掩唇輕笑,金鑲玉镯磕在門框脆響:"貴客見笑。"她轉身時裙擺掃過王鐵匠小腿,老頭兒頓時同手同腳跟着往後院挪。
白子睿突然高聲道:"王師傅!"他指尖彈出顆壯骨丸,“這藥睡前用黃酒送服——”
丹藥在半空劃出弧線,被翠娘旋身用帕子接住。她蔥白指尖撚着丹丸對光細看,腕間金鈴撞出清越聲響:“好俊的小哥兒,好香的藥丸。”
她倚着門框撫弄發間步搖,流蘇掃過脖頸朱砂痣時,封玄清劍鞘突然橫在兩人之間。
月白錦袍掃落三枚銀針。那針尖淬着幽藍毒液,正紮在翠娘方才站立處。
"姑娘的胭脂味太重。"封玄清瞳中星芒割開鍛房昏昧,“熏着在下的劍了。”
翠娘帕子甩出香風,金蓮繡鞋卻急退三步:"好兇的公子。"她倚着門框撫弄發間金步搖,流蘇掃過脖頸時露出點朱砂痣,“百草堂的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