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王道:“此事雖大,也不至于帝君親自出面。”
閻羅王附和:“何況帝君逍遙已久,竟為此事專程歸來,真是奇哉怪也。”
有人插話,聽聲音是第一殿秦廣王:“你二人不知,此人曾與帝君有舊,帝君念情,親自來勸,也是尋常。”
接着便是一陣唏噓之聲,聽不真切。
魏淵也隻一聽,想來是十殿閻羅談及公事。不知過了多久,忽覺身子一沉——那是久違的,靈魂被身體束縛的感覺。
她不自覺動了動手指,便聽得有人驚喜交加,大喊道:“來人!快來人!殿下方才動了!殿下方才動了!”
此間正是清晨,初入這具身體,魏淵難以操縱,還睜不開眼睛,可感受着陽光暖洋洋灑在身上的感覺,竟有幾分傷感。
人世啊,久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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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魏淵還陽已有十日。
諸事不順。
其一,也是最要緊的一點,便是當下的處境。
玄一倒是并未诳騙于她,可興許是十殿閻羅布陣行事粗枝大葉,竟然不曾把永安長公主的記憶全數渡給她!!!
對此魏淵恨得咬牙,幾次希圖用了那本名護身符,找玄一要一個說法,可幾次都把符紙捏在手裡,也沒舍得用出去。
要真是個比判官還高些的人物,這符紙用的好了,能救人一命。
若如此,要她在記憶殘缺不全之情形下僞裝另一人——另一全然未曾了解過的,曾經遠在天邊的人,而不被其他人所察覺……就着實有些強人所難了。
叫人如何不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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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肩上一沉,永安長公主的貼身女使滿月将一件鶴氅搭上魏淵肩頭:“正是風口上呢,您穿得這樣單薄,也不怕再病一場,風寒才好呢。”
大雍李氏永安長公主,先帝隻此一女,愛得如珠似寶,名叫承昭,是以坊間又稱昭公主。
自二十二歲還政,昭公主一年便有一半時日長居京郊山上雲陽行宮,蓋因體質孱弱,長需将養。
地府不肯言明昭公主如何西去,魏淵猜想,或許是病逝。畢竟她從昭公主身體中醒來時,這具身體正風寒高熱,依然十分兇險。
枭雄薄命,可惜了。
思緒被滿月打斷,魏淵回眸,啞然一笑:“孤又忘了,幸得你提醒。”
缺了記憶,在别人面前也就罷了,在昭公主近臣近侍身邊,魏淵尤其戰戰兢兢。不過昭公主待下向來寬和沉靜,平常對話,照辦便是。
“前些日子陛下着實急壞了,幾欲策馬前來探望。”滿月扶起魏淵,另有一貼身女使弦月撐着傘,主仆三人緩緩走在新雪中。
滿月活潑多話:“前日陛下發函,還說要來呢。”
“來作甚?”魏淵笑笑:“咱們後日就要回去了,眼看就是年關了。”
“羊長史昨日已先一步回京打點内務,隻待殿下回銮了。”弦月接話。
魏淵點點頭:“歲甯辦事,孤一向放心。”
又吩咐滿月:“早些告知陛下,不必辛苦這一趟。”
幾步路,進了屋,服侍魏淵躺下,弦月、滿月各領命下去,眼見她們關上門,魏淵才緩緩斂了笑。
諸事不順。
其二,也是最愁人的一點,便是昭公主的體質。
當真是孱弱啊,同一盞琉璃美人燈無異,魏淵生前霸道,死後威武,從未在這般一陣風就能吹滅的軀體中度過日,魏淵隻怕自己哪日咳幾下便死,可一時又養不熟将養的習慣,很是為難。
不過再怎麼孱弱,也比遊魂野鬼要強,魏淵已然心滿意足。
其三,也是最神異的一點。
魏淵已經還魂,卻還能感知到鬼,亦仿佛和衆鬼仍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聯系,便同曾為煞時一樣,隻不過可知而不可見,不過,她已然試過了,若是招魂,仍可溝通,不過有些麻煩,得了這方便,倒也沒白白做一回鬼。
隻是有些可惜,煞刃召不出。
罷罷,這都不算什麼,還是當下如臨深淵的處境難,當務之急還是扮好公主的樣子。
照舊還是熟悉昭公主記憶,而窺視昭公主記憶之時,魏淵忽然輕念出聲:
“阿客。”
昭公主記憶或零或整不提,唯獨關于這二字,恍若一團迷霧,深思甚至覺得兩颞隐隐作痛,真是怪哉,思忖着思忖着,便不由自主念出來。
然而話音剛落,忽然聽見房頂異響,像是瓦片響動,魏淵聽覺靈敏,亦頗為警覺,忙往床間一滾,喝問:“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