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臉色驟變,回禀道:“陛下,琉璃盞外壁塗有一層薏苡仁粉[1],若有孕之人接觸并食用其中食物,恐傷胎元。燕妃娘娘龍胎尚不足三月,一旦誤食,必定腹痛難忍,有滑胎之險。”
“陛下,還請陛下明鑒,臣妾絕沒有做傷害燕妃和她腹中胎兒之事。”皇後義正言辭地說道,神色莊重,目光坦蕩。
宋楚惜見狀,眼眶泛紅,急忙哭訴:“父皇,兒臣冤枉!兒臣從未指使翠雲在燕妃娘娘飲食中下藥,還請父皇明鑒啊!”話音未落,眼淚已經從兩頰淌下。
皇後看向宋楚惜的方向,隐隐蹙眉。
正在宋乾帝為難之時,燕妃開口:“陛下,臣妾相信皇後娘娘和三公主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燕妃心底清楚,宋楚惜在她危難之際施以援手,皇後娘娘自她有孕起,更是關懷備至,事無巨細,均安排得極為妥帖。故而,無論如何,她都難以相信二人會牽涉其中。
宋乾帝聽後,思忖半晌,最終緩緩啟口道:“将此事交由大理寺調查,限他們一個月内查出真相!”
這場盛大的宮宴,因這突如其來的宮闱紛争,匆匆落幕。
……
薏苡仁、蘇合香……回宮後,宋楚惜靜靜坐在桌邊,眼睛微微眯起,她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杯盞,眸中寒芒一閃,當下種種迹象已然表明,翠雲向燕妃湯羹中下毒,絕非皇後指使。
而能暗中引導衆人查證,又悄然隐于幕後者——唯二公主宋芷嫣一人。
她倏然想起,方才翠雲所望之處,或許并非自己,而是身側那位看似溫婉的二公主。蟄伏多年,終露鋒芒。
宋芷嫣與其生母久居皇後與大公主之下,忍辱負重,如今不過是想轉移皇後的注意力到她宋楚惜身上,讓皇後察覺到她不再是任人拿捏的棋子,從而借機掙脫桎梏。
她倒是小觑了這位二姐姐。
前世,她隻知大公主因恨謀逆,卻對宋芷嫣所知甚少。今日這一局,攪渾宋宮之水,足見其隐忍之深、謀算之精。明知不受寵,卻能伏低做小,依附大公主多年,伺機而動。
香囊中的血竭和冰片,的确是她刻意加量,但那是針對于翠雲進出皇後宮殿所沾染的麝香而設計。時間一長,夢魇纏身,神經衰弱,縱使太醫來醫,也隻以為她是中了邪,發了癔症。
隻是這件事關注度太大,已鬧得沸沸揚揚,宋乾帝那必須要一個交代,而大理寺一旦介入調查,隻怕宋芷嫣這次不好脫身。
宋楚惜沉思片刻,整件事情中令她有所遲疑的是鶴行風的态度,他本可以選擇置身事外,卻還是在關鍵時刻站了出來。難道是他查到了那日的刺客有什麼隐秘?
……
翌日,禦書房内。
宋乾帝怒不可遏,将手中的茶盞往殿中地上砸去,盞中茶湯霎時四濺,“朕賞賜你封地,你敢抗旨不遵?”
宋永煦跪在地上,雙手死死揪住衣角,指尖泛白,眼中淚光隐現,卻仍倔強昂首:“父皇明鑒!兒臣自問無大過,為何皇兄得膏腴之地,兒臣卻要遠赴那貧瘠荒涼、民變頻仍的壺關?”
他話音未落,宋乾帝已拍案而起,案上奏折嘩啦散落一地。
“放肆!”
殿中燭火猛地一晃,映得宋乾帝面色陰沉如水。
宋永煦忽覺喉頭發緊——父皇眼中,竟閃過一絲殺意。
殿外的首領太監一個勁的暗叫不好,“哎喲喂,二殿下這是要了老奴的命啊……”他聽着殿内茶盞碎裂之聲,兩腿直打顫,偏生楚國使臣還在偏殿候着,待會兒進去通傳,怕是要撞在陛下的刀口上。
他正躊躇,忽聽殿内傳來一聲暴喝:“滾進來!”
首領太監連忙從袖中掏出帕子擦了擦臉,他彎着腰頭也不敢擡地走進殿内,說道:“啟奏陛下,楚國使臣已在偏殿等候多時。”
宋乾帝的神色恢複了幾成,朝着底下的宋永煦,沉聲道:“朕意已決,此事無商榷餘地,你退下吧。”
“是。”宋永煦起身向宋乾帝恭敬地行了一禮,動作不疾不徐,儀态頗為恭順,随後轉身離去。但誰都沒看見他緊握的拳頭裡,正滲出一線猩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