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乾帝的語氣好似家常，卻讓鶴行風愈發恭謹，“微臣略有耳聞。”

“朕本欲嚴懲這些造謠之人。隻是此事關于你的終身大事，朕須得問上你一問。”

宋乾帝揮手示意殿内的太監退下，他退回禦案後坐下，接着說道：“行風，這裡現在隻有朕與你二人，你可如實同朕說來。”

“微臣……”

鶴行風頓了頓，喉間有些哽住，難以啟齒的話在唇齒間咀嚼，最終說出來口來，“确實患疾，臣之私事驚擾聖聽，罪該萬死。

承蒙陛下關懷，微臣有幸留在京中賀歲，微臣懇請即刻返回渡門關戍守。”

“鶴卿不可諱疾忌醫，下月賞花宴上皇後要為大公主擇婿，朕也有意為你擇一位賢妻。你常年在外，身邊沒有個貼心人可不行。”

鶴行風瞳孔微縮，微微垂首，長睫掩去眸中思緒，腦中正在飛速的思索着該如何答話。

隻聽宋乾帝又說道：“鶴卿且暫留京中，朕自會命人張貼皇榜，廣招天下名醫為你診治，卿無需憂慮。”

“啟禀陛下，禮部尚書已在殿外等候多時。”掌事太監低頭走進禦書房内，向宋乾帝禀報。

聞言，鶴行風拱手作揖，“微臣先行告退。”

得到宋乾帝的許可後，鶴行風快步走出禦書房，恰與門口的禮部尚書打了個照面。

轉眼間，半月光陰倏忽而過。似乎是在一夜之間，徹骨寒冷的冬季被到來的春日趕走，春信悄至，溫度也在逐漸上升，宮牆内的垂柳已隐約可見嫩綠枝丫。

宋楚惜這些時日多閉門謝客，将自己關在殿内潛心研制新香。

但她的内心中亦有焦灼，按驿程推算，送親的儀仗早該抵過渡門關，該送到她手中的信，為何至今毫無音訊。

她微微蹙眉看着手中的書卷，指尖輕輕摩挲着書頁，思緒在腦海中飛速的流轉着。

等到了夜裡，宋楚惜便換上簡便的衣裳，前往“盈袖香居”交換情報，她需要知道宋芷嫣的情況。

她覆着面紗，甫一踏入，櫃前的侍女便擡眼望來，目光交彙的刹那，侍女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随即引她轉入後堂。

詢問一二後，侍女匆匆離去，再回來時，将宋楚惜所要的信息呈上。

宋楚惜眸光微凝，看着信中内容，眼角微挑，捏着信紙的手指不由得收緊，面上雖仍一副雲淡風輕之态，可心底卻已波瀾起伏。

信上寥寥數語，卻暗藏萬千機杼。

“楚國太子妃宋氏，三日前鸾駕巡城，儀仗煊赫，萬民瞻仰。”

宋芷嫣的母妃不惜以性命為她換取選擇的機會，而宋芷嫣多次的言行也證明她并不願意嫁到楚國。

即便被父皇軟禁在深宮時，她仍設法傳出消息，用宋楚惜生母的消息作為交換，懇請她出手相助。

一切計劃都已安排妥當，偏偏在這最後關頭，宋芷嫣卻突然改變了主意。

這實在讓宋楚惜百思不得其解，莫非那天父皇單獨召見芷嫣時，對她說了什麼特别的話？

“可曾打探到她為何突然改了主意？”宋楚惜捏着信，擡頭平靜地問道。

侍女沉思片刻，恭敬地回答：“姑娘明鑒，這等閨閣心事，外人實在難以揣度。”

宋楚惜輕輕點頭，心中暗想：确實如此。

正當她準備離去時，忽聽侍女又低聲道：“楚姑娘，除了這個，我們倒是查到了些别的，因其真假難辨，奴婢原不敢妄言……楚姑娘可想要一聽？”

“但說無妨。”

侍女趨前兩步，聲音壓得更低：“或許是因為這位姑娘的芳名。”

宋楚惜：“……”

宋楚惜轉念又想，如今宋芷嫣既已貴為楚宮太子妃，那宋國二公主的身份反倒成了催命符，為自保，那封密存的信，怕是永遠也到不了自己手中了。

窗外忽起一陣涼風，吹得案上燭火晃動，映得她半邊臉色晦暗不明。

***

“你貴為宋國二公主，自小食天家俸祿，享天下之養，到了此刻，你理應肩負起身為公主的責任。”

出嫁當日，宋芷嫣道别宋楚惜之後，送親儀仗徑直将她引至禦前，宋乾帝高坐于上首，始終保持着平和的态度。

“兒臣，謹記父皇教誨。”

“你真當朕還蒙在鼓裡，大宗正司[1]也查不到嗎？打算在渡門關換人代嫁，你好大的膽子！”宋乾帝目光嚴厲，将案前的一本折子丢到了宋芷嫣腳邊。

宋芷嫣抿了抿唇，跪在殿中央，指尖微顫，彎腰緩緩拾起折子。

折子裡赫然寫着她籌謀的一切計劃，将她近來暗中聯絡之人、渡門關接應之所、乃至代嫁女子的身份，都寫得一清二楚。

字字如刀，剜得人心驚。

“朕知你現在記恨朕。”宋乾帝的聲音忽然放輕，卻比方才更教人膽寒。

“可朕連結發妻子都能舍棄，還有什麼是舍不下的。舍你一人，可免我大宋烽火連天。

當年為你賜名‘芷嫣’，取得是‘止息烽煙’之意。

你盡可以保自己周全，隻是朕也會賜死所有幫助你的人，叫你的生母自沈氏族譜除名，此生不得葬入皇陵。”

宋芷嫣晃了晃身子，有些心力交瘁，她原以為自己能狠下心來，可眼前這道旨意……